契阔(94)+番外
他路过一个上汗用来关押逃兵的地方,原本还挺好的心情瞬时降下来。
几个已经被折磨的没什么生气的兵将被人压到一旁寸草不生的土地上,那里正有几个人在挖着一人高的深洞。
及至洞挖好,将人推下去,只留一个头在外面,再用黄土埋了,最后用糖水淋在外面的头颅上,吸引着蚂蚁虫子过来。再看着蚂蚁虫子等等生物顺着鼻孔,耳朵爬进自己的身体里,吃食自己的内脏。
呼吸被抑制,内脏被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触手可及的空气与生命,渐渐在眼中失去颜色。
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昏沉顺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没什么可供求助。
一些上汗人从这里经过,不是觉得恶心,而是觉得好玩,觉得就应该这样。甚至觉得好玩,赏心悦目。
赵均不知道是应该说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强大还是太过于绝情。
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如此。
墨轩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别看了。”
赵均转头看他,道:“你习惯了?”
墨轩笑笑:“生而如此,你无法拒绝。”有些苍凉,有些无奈。
赵均看了看天边血红色的夕阳:“走吧。”
墨轩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道:“其实你穿我们的衣服挺好看的。”
赵均褪下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换上一身暗红色的装束,腰上系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脚上踏着一双普普通通的靴子。却有别样的风姿。
赵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还好吧,有点不习惯。”
墨轩笑:“无所谓啊,多穿一会儿就好了。”
也是,习惯成自然。
就像他曾经经常看到陈恪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这么久了,刚开始还觉得想念如此难耐,如今却可以坦然面对,也就仅仅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从孤寂变成有人陪伴,也可以从很多人变为孤身一人。可以从一个熟悉的人转换成一个陌生人。
赵均跟着墨轩走着,道:“我在这里,你父王……”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墨轩道:“他们不知道,再说,他们也不关心我,不会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墨轩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来这么久了,之前一直以为墨轩住在那种连床都没有的地方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到后来,他才知道墨轩一直住在这种地方。而谈及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娘亲身份微不足道。
高低贵贱,从来不是一个地方的特权。
赵均没说话,跟着墨轩身后走着。
很多时候,墨轩在上汗的地位就连普通的士兵都不如。每天面对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冷眼与嘲讽,更不用说别人的尊敬。
而就现在来说,赵均与他其实差不了太多,更甚者,他比墨轩还要更难过。
面貌上跟上汗人大相庭径不说,他的出现对于在墨轩身边的很多人来说不算惊讶,但对他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得不防。
就算对外墨轩说他是他从中原带回来的人。
赵均低着头走着,也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目光,主要是他觉得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墨轩走着走着就同赵均并肩而行,天边夕阳渐渐变得落寞,血红色渐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抹残阳半散半聚的照耀着奄奄一息的大地。
墨轩将赵均送到他暂时住的地方的时候,忽然对他道:“你知道陈恪最近打赢了几场战斗吗?”
赵均摇摇头:“不知道……没联系。”
他话里的停顿恰到好处,就仿若情难自制。
撇脚的借口,那个愿意听之任之的人却信了。
墨轩听他语气极速的低落下去,就急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一下。”
赵均笑笑:“没事。”
他对墨轩道:“行了,快回去吧……你们明天还要出去。”
墨轩点点头,突然问他:“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干什么呢?站在他曾经待过的队伍的对立面吗?
赵均苦笑:“我去干嘛?坐实吗?”
之前赵均传了一封信回去,结果黄二牛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说他叛变到了上汗,以至于现在赵均根本无法回去。
墨轩被他说的愣了愣,而后道:“那就,算了吧……但是……”
他还没有但是出来个什么东西,就被赵均打断:“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们这么不信我,叛变也没关系。”
墨轩愣在那里,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没事吧?”
赵均笑:“不报复他我心里难受。”
墨轩懂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但是没有料到赵均会做如此选择,便没有说话。
赵均看着他紧闭的唇,道:“怎么,你觉得失望?”
墨轩还是没有说话,赵均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己自顾自的道:“墨轩,我不是个单纯的好人,我不会原谅背叛自己的人,你明白吗?背叛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你不能坐以待毙的等着他把你伤的透了才懂得放手,才懂得反击。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墨轩在他的注视下静默良久,而后道:“我知道的。”
因为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陈恪面无表情的等着骆歧泽给自己上药,眼神看着对面的一个点径自出神。
忽然,一阵阵的训练声中传来翅膀震动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伸手接住飞过来的灰声。
骆歧泽帮他取出里面的信纸,道:“小赵均递过来的。”
大概是他们失去赵均消息的第三天,就接到了赵均传递给他们的消息,说他自己现在已经在上汗内部,不用担心。也说他不会回来,说战争不胜利不回来。
他们记得当时陈恪看了那封信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回信道:“赵均,给我滚回来。”
没想到,他的信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黄二牛急匆匆的进来道:“将军!我收到小将军的消息了。只是……”
陈恪有点不耐烦:“怎么?”
黄二牛犹犹豫豫的,不肯说。陈恪本来就不好的心情被他这个犹豫的样子逼的更加暴躁:“说就说,不说就下去。”
于是,黄二牛才像是勉为其难的道:“我有个兄弟说他在上汗军营看到了小将军……好像是叛变……”
他的话一出,站在旁边的众人都为黄二牛捏了把汗,什么话不说,偏偏要说赵均的事,还是这样说!
没想到陈恪听完却笑了,笑的异常开朗,就像是以前他们一起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一样,那种被愉悦的笑容。
山明水清,云开雨霁。
陈恪这个笑声让底下的黄二牛愣住,随即他听见陈恪好心情的道:“行,我知道了,你叫你朋友继续注意着他……哎,对了,你朋友在上汗军中?”
黄二牛慌不迭的点头:“对,对。”
陈恪走过去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好事,好事!”
随即就让黄二牛下去了。
陈恪的笑容渐渐从脸上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有些后背汗毛竖起的冷漠。
陈恪在寂静中突然抬脚踹翻了桌案,道:“行啊,赵均,长进了。”
桌案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吓得门外的侍卫冲进来,道:“没事吧?将军。”
林正急忙挥手让他们下去,道:“没事没事。”
陈恪道:“我就说他为什么要把黄二牛带过来,原来这是给自己备个不时之需。”
胡沉知道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道:“但是,黄二牛那里,需要我们去封口吗?”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叫一只灰声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陈恪伸手接了,拿出来信一看。旁边的人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只觉得陈恪现在就像是一只困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