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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18)

“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儿?哪个王家?”陈涵也忘了方才的口角,连声追问起来。

陈滢没有回答,转身向寻真挥了挥手,寻真躬身退下,守在了廊外。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知道的人极少罢了。”陈滢端起茶盏喝茶,继续拧着她的嘴角:“再过几日,这事儿可能就要传遍了,所以现在说了也没什么。”

“那便好。”陈漌放了心,不再去管陈涵,只向陈滢道:“还请三妹妹细说。”

陈涵也不说话,只张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陈滢便道:“那还是在一年多前,王家老太爷有一回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在外头瞎逛,也不知怎么一来,就逛到了长公主府门前,还冲撞了长公主府的一个管事,那管事就把王老太爷一条腿给打断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陈漌一脸地惊讶,眼睛也张大了:“我真是头一回听说。”

“去年宋夫人办了一场茶会,我便是在那一次听说了此事。”陈滢又解释了一句。

她没去点王家姐妹的名字,陈漌便也聪明地没有去问。

至于陈涵,她还在消化之前的消息,仍旧沉默不语。

陈滢慢慢地喝着茶,视线转去了窗外。

其实,这件事的原委远不是这样简单,结局也远不是一边儿倒。那王老太爷根本就没吃亏。他手里可是有杀猪刀的,那个管事的头发直接给他削了半拉,要不人家也不会打断他的腿。

此外,老爷子不仅杀得一手好猪,还有着一把杀猪般的好嗓门儿,直嚎得公主府的长史都出来了,才算平息此事。

那长史并管事从没见过王老太爷,事后也只当倒霉,被个乡下老汉给弄得那么难堪,而王家兄弟却是认准了长公主,只先压着没声张。

昨日之事,算是让王家兄弟找到了报复的契机,这对大孝子肯定不会白放着不管的。

打听完了想打听的事儿,陈漌与陈涵等人便都离开了,而这件事在国公府也算告一段落。

陈滢的日子重又恢复了平静,除了与陈漌关系好了些之外,没有其他的变化。

三月春尽,四月夏生,繁花似锦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葱翠的绿意,初夏的微风拂过城外清江,在盛京城中氤氲着温润的气息。

陈漌的及笄礼,便在这个月的月初举行。

国公府的姑娘及笄,向来不请外客,毕竟国公爷的身份已经够高了,许老夫人又是一品诰命,当年几位姑奶奶及笄,都是低调行事的。

可今年却是个例外。

陈漌的及笄礼不仅请了众多贵宾观礼,且亦举办得极为隆重,赞礼由许老夫人亲自担当,正宾则请到了久不出门的安庆郡主担任,其余如摈者、执事乃至于乐者等等,也全都出自世家,显然是许氏下了大力气请来的。

行过及笄礼,陈漌的婚事便摆上了日程,许氏更加热衷于带着她出门应酬,据说已经相中了几位才俊,还要再细细考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这些热闹喧嚣,于陈滢自是没有影响,她还是该干嘛干嘛,偶尔参加个花宴茶会什么的,也还是不喜欢说话。而她在武陵别庄闯下的名头,也在这波澜不惊的时日里,渐渐归于平淡。

芒种节气过后,国公府里的一应家什便都改了样儿,锦帘换作湘帘,窗纱也重新糊了一遍。许氏早早叫人拿出冰錾,洗净了放在背阴处晾干,就等着天热的时候用。

发生在上巳那天的事情,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一如陈滢此前的预测,萧太后与长公主府全都被王家——确切地说是被王御史——给绊住了,根本无暇顾及国公府。

长公主与香山县主逾衣冠之制,此事本就可大可小,可香山县主仗势欺人,且还欺到了国家栋梁的头上,有了这以个由头,王佑自然就有本事把事情扩到无限大。

从三月到四月,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弹劾萧太后并长公主的折子三不五时地便要来上一张,日渐堆满元嘉帝的御案,让这位皇帝头痛不已。

王佑充分发挥了他在寒门士子中的影响力,率领一干年轻御史,对元嘉帝的母亲与妹妹展开了讨伐。虽然这讨伐的声势不算太大,但却如细水长流,一道折子连着一道折子,几乎就没中断过。

而随着弹劾越来越多,长公主的许多劣迹也都被人翻了出来,甚至包括她婚前的一些事儿,也被摆上了台面。

强占田地、欺行霸市这都算轻的,更有拘役良民、草菅人命乃至于私藏军械这等大恶也给捅了出来。若是件件属实,长公主这一颗脑袋可不够砍的。

元嘉帝当然不可能砍自家妹妹的头,但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

第024章 孙女不悔

圣上先是降下一道口谕,训斥了长公主一顿,随后长公主便自动请命禁足,闭门思过。再然后,附马郭准亲自出面,将侵占的田地并商铺还了,伤人的赔银,杀人的豪奴也送进盛京府任由处置。

当然,该喊冤的还是得喊冤,所谓私藏军械,不过是附马爷多买了几把宝剑而已,勋贵外戚大多尚武,这真不算什么事儿。

直到四月中旬,长公主府把一个打人的管事扭送到盛京府治罪,弹劾的风潮才渐渐平息。

夏至前的一日黄昏,当漫天的火烧云铺散于天际之时,几位穿着宝蓝宫服的太监,突然来到了国公府。

那领头的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门儿,宣读了太后娘娘的一道懿旨:萧太后宣国公府三姑娘进宫,时间就定在次日卯正时分。

既未宣长辈相陪,也不允许仆从护送,单独进宫,不得有误。

听着那太监拖长了声音的宣告,陈滢知道,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许老夫人并许氏亲自接了口谕,又亲自送了那大太监离开,临走时还厚厚地递了个红封。

待送走他们之后,许老夫人便将许氏与陈滢留在明远堂,三个人商量对策。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这时候又提起这事儿来了?”待坐定后,许氏头一个开了口,眉心微蹙,一脸烦难。

然而,她心底里其实是松快的。

这真是极好的结果了。

萧太后单召陈滢一人进宫,就表示她老人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拿陈滢出口气,并不会波及国公府。

只要事后便好生补偿补偿二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国公府毫发无损,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许氏这样想着,心下越发安稳起来,思谋着事后就把京郊那十来亩水田划归于二房名下,既厚待了二房,也免得沈氏总惦记着。

“陛下是个孝子,当年安王兴兵之事,长公主也帮了不小的忙。”许老夫人的迟缓的语声响起,并不是在回答许氏的问题,而是在阐明造成今日局面的根本原因。

元嘉帝登基十五年,头十年可谓艰难。而在动荡的局势之下,萧太后与长公主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背后,皇帝对她们的纵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如今并非当年,但那些情分,陛下也不能不顾。”许老夫人又补了一句。

陈滢知道,这些话皆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是国公府不肯周旋,而是帝心偏向了长公主那一头,国公爷也无能为力。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仍旧是许氏开口:“三丫头一人进宫,合规矩么?”

彤云落下殷红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晦,带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似是凭空出现的一座美人浮雕。

许老夫人动作缓慢地将手搁在凭几上,语声也同样地缓慢:“无职外妇无召不得进宫。如今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这便是有召。既是有召,那就合规矩。”

许氏蹙眉思忖了一会,提议道:“要不,我现在就给宫里递牌子罢。我也不求见太后娘娘,只说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只消皇后娘娘应了,明儿我便能陪着三丫头一起进宫,也免得叫她落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