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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04)

话说到此处,郭婉的颊边现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语声越发郑重起来:

“自与陈三姑娘结识,您已经帮了我太多,鬼哭岭的救命之德、花草精油的知遇之恩,这桩桩件件,便穷尽一切我也偿还不清。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回报的机会,还请您不要推辞才好。”

语毕,敛袖屈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陈滢大感意外,竟是未及闪避,待反应过来时,郭婉已是直身而起,侧眸浅笑:“好了好了,你也别推辞了,就算你不愿意,我人在京城你也管不着啊。”

这话也是,可越是如此,陈滢便越不放心,蹙眉道:“那凶手很可能还在某处盯着,我担心你会惊动TA,为自己带来凶险。”

“我省得,你尽管放心。”郭婉正色应道,复又指了指那案上的木雕:“这个交予我可好?”

看起来,她是决计要插手此案了,陈滢就算劝得再多,她也不会听。

只能等见到裴恕后,请他帮忙盯着郭婉一些,不令她身陷险境。

思及此,陈滢心头微动,看向郭婉,轻声问:“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各自心知肚明。

许是没料到陈滢有此一问,郭婉一时颇为错愕,愣了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拂袖道:“三姑娘多虑了,殿下是聪明人。”

竟是直接便把太子殿下给说了出来。

见她如此坦诚,陈滢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经过了一阵略有些尴尬的沉默后,陈滢方才硬把话题转去了木雕,说道:“这木雕是重要的物证,我得留着。我自己仿刻了一件,你将那个拿着罢。”

郭婉没有多作坚持,点头应下了,旋即便提出告辞。

她已经耽搁了好些时候了,再坐下去,便要在陈滢这里用饭。只是,以她二人此刻的心情,谁又有那个心情吃饭。

从陈滢处拿了那仿刻的小马后,郭婉便离开了。

她今天是骑马来的。

这些年她东奔西走,倒是练就了一身不错的马术,再加上如今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济南城的风气在此时亦会比较宽松,年轻的女孩子们只要能把身上捂严实了,倒是可以骑马外出,不必担心引来太多非议。

一路上纵马驰骋,饱览大好春光,回到住处时,郭婉的心情似是也被那春风梳理了一遍,颇为轻松。

绿漪今日陪她出门,此刻见她面带笑容,便笑着道:“奶奶每回见了陈三姑娘回来,脸上的笑便会多些。”

郭婉便弯唇道:“瞧你这话说的,倒把你自己说成那鬼见愁似的。”

绿漪“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忙又忍住,道:“奶奶惯会笑话人。”

主仆二人说笑着进了内院儿,红香迎上前来,又有小丫鬟捧来水盆巾栉等物,服侍郭婉换上家常衣裳,头发也打散了重新梳成个纂儿,复又退了下去。

郭婉盘腿坐在依窗的美人榻上,背靠着一方牙白缂丝素面儿大迎枕,一面喝茶一面吩咐:“去把明心叫过来。”

一听这个名字,绿漪与红香立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郭婉将茶盏拿在手中,看也不看她们,只淡淡地道:“你们也别多想,我自有我的道理。一时她来了,你们也别走,我有话对你们三个说。”

二人不敢再耽搁,齐声应是,便挑帘去外头叫人。

不一时,明心便到了。

郭婉倚枕坐着,眼尾余光扫过这个才进府不久的大丫鬟,却见她今儿穿着件粉绿的衫儿,下系着鹅黄挑线裙,裙角上还绣着一枝桃花,绣工十分精致。

“这是你自己绣的么?”郭婉手中正端着茶盏,只翘起一根白嫩的小指,点了点那枝桃花。

明心顺着她的手垂头看了一眼,便诚惶诚恐地屈起了身:“回奶奶的话,婢子手艺差了些,入不得奶奶的眼。”

郭婉点点头:“也还罢了。”说着便搁下茶盏,将一方冰丝绢的帕子在唇边按着,闲闲地道:“我今日叫你们三个都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她转过身,从榻边的小几上拿出个朱漆匣子,拿钥匙开了,挑出来三张身契,放在榻上:“我要放你们的籍,这是你们三个的身纸。”

三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俱皆大惊,绿漪更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颤声问:“奶奶这是要赶婢子们走么?”

明心与红香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奶奶莫要赶婢子们走。”

郭婉端坐在榻上,垂目依次打量着她们,叹道:“我并非要赶你们走,实是此番一去,只怕我就不会再回来了,这些个铺子我可带不走,总需要有人替我守着,若你们是奴籍,只怕便守不住。”

此言极尽通透,却又透着无限苍凉,绿漪刹时间便红了眼眶,抖着嘴唇道:“奶奶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奶奶洪福齐天,定能得享富贵荣华,婢子们……”

“这可不一定。”郭婉淡淡地打断了她,勾唇一笑:“盛京城可不比山东,那里贵人太多,我的身份总是不大得人待见的,万一撞得个头破血流、走投无路,我总得留个退身步儿不是么?”

第267章 另有考量

绿漪闻言,面色瞬间惨白,还要再说些什么,郭婉却抬手制止了她。

“绿漪,我知道你忠心,只我意已决,就算你们不同意,我还是要给你们脱籍。”言至此,她便将那三张身契袖了起来,笑道:“下晌我就去官府办这事儿,如今还要与你们说另一件事,你们先起来。”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身上的气息却极为冷冽,三人不敢再坚持,尽皆站了起来。

郭婉满意地笑了笑,道:“我是这样想的,你们中的一个留在登州,替我打理府中诸事;另一个则留在济南,那花草精油的根基便在济南,不可丢弃;至于第三个人,则要随我前往京城,我身边不能没有帮手。”

言至此,她挨次从这三个丫鬟的脸上看了过去,眼神微闪,旋即便又换上了一副淡然的模样,悠然道:“红香便回登州罢,你是个稳妥的,府里的事情交予你最好;绿漪留在济南,替我守牢根基;至于明心么……随我去盛京便是。”

她每说出一个人的安排,那个人的面色便会有些变化,而待她说完,绿漪再次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那“扑通”一声,直震得屋宇都在颤。

“奶奶,婢子想跟您去盛京,您把婢子带着罢,求您了。”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语中满是哀恳。

“是啊,奶奶,婢子也愿意随侍在您左右。”红香也哭着跪了下去,声音都有些不连贯了。

见她二人都跪下了,明心不得不也跪了下去,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郭婉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们一会儿,挥了挥手:“罢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会再改。你们先下去罢,绿漪留着。”

竟是根本不顾两个贴身大丫鬟的哀求,执意拍板。

红香满面哀愁,却也知道她家主子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一旦打定主意,无人能够撼动,无奈之下,只得哭哭啼啼地退了下去,明心也随之离开了。

绿漪满脸哀绝,又有几分执拗,却是跪在地上不肯动。

郭婉见状,叹了一口气,向她招手道:“罢了,你这傻丫头,快起来说话。”

绿漪却是直直地跪着,身子动也不动,滴泪道:“奶奶若是不应,婢子就跪死在这里。”

郭婉心下无奈,离榻而起,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你这丫头也太傻了,我哄她们的话你也信?”

绿漪一怔,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透过一双泪眼看向她。

郭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嗔笑着道:“自己去挪个小杌子来,我可懒怠扶着你说话。”

绿漪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主子扶着的,吓得跳了起来,迭声道:“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郭婉无奈摇头:“好了好了,这又没什么的,你且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