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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14)

他停住话头,侧首看着陈滢,语声压得极低地道:“……只是,出了些变故。”

陈滢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却并未接话。

这个变故,应该就是裴恕请他来的目的,她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停了片刻后,却闻裴恕继续低声道:“这场火灾除死掉的数十人外,另有三人得以活命,但因伤势太重,差不多都是一口气吊着,陷入昏睡之中。”

原来还有幸存者,陈滢还是头一回听说。

此刻,裴恕又道:“就在我来登州之前,这三人中的二人已是伤重不治,可是,有一个叫二锤的流民,却在前几日回光返照,竟清醒了半盏茶的功夫,且还交代了一件怪事。”

在他低沉的语声中,一行三人已然行至那铁栅栏边儿上。

此处原有几名差役守着,因见来人是裴恕,想是知道他的身份,问也没问便把他们放了进去。

在两方交接的当儿,裴恕自是没有继续往下说,直到再往里走了一段路后,他才又开口道:

“二锤说,就在事发当晚,他半夜起夜,恍眼瞧见有两男一女往营门那里跑。因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未当回事,回屋后便躺下继续睡觉,不想再睁眼时,那大火已经烧到了跟前。”

陈滢的心头凛了凛。

难怪裴恕会把她叫来,原来是拿到了幸存者的供词,且这份供词的出现,让火灾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小侯爷的意思是……有人纵火?”她看向裴恕。

裴恕动作极微地点了点头:“我以为,有这个可能。”

说完这句话,他的眉头便紧紧锁住,单眼皮的眼眸望着虚空的某个方向,好似有些迟疑。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么?”陈滢马上追问道。

裴恕一时未语,神情犹自有些委决不下,数息之后,方才不太确定地道:“那叫二锤的流民在临死前还说,那逃跑的女子手中似还抱着个包袱,而那两名男子之中的一个人,含含糊糊地说什么北疆。”

“北疆?”陈滢停住脚步,目中神色瞬间变冷:“是北疆那边的探子潜进来了么?”

如果还牵扯到间谍,那事情就太复杂了。

“并非如此。”裴恕摇头道,面带沉吟:“二锤只是听到那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北疆什么的,因那人说的倒是官话,他勉强听明白了。”

“是这样么……”陈滢放下心来,喃喃自语,总觉得,二锤听到的个地名,似有极大的深意。

裴恕此刻亦与她是同样的表情,仿佛是要想起些什么来,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

“听二锤这样说的时候,我脑中有一个念头划了过去,只是太快,一时间却叫人摸不着头脑。”裴恕给出的回答果然未出陈滢所料。

他的眉心仍旧锁得很紧,面上有着极力回忆的神色,道:“北疆如今与大楚相安无事,边境那里传来的消息,亦是诸事平静。陛下对北疆从未放松过警惕,如果那边有异,陛下必定第一时间得知,因此,这北疆二字,应该并非边关战事,而是与别的事情有关。”

他苦恼地皱着眉,面上有困惑,亦有茫然。

陈滢轻轻地“唔”了一声,没再出声。

一时间,两个人皆不再说话,唯那微带着潮意的风掠过身畔,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在杂草间蹦跳着,很快便又飞了去。

“此事我思之甚久,不得其解。”裴恕振了振衣袖说道。

这几日他每天都在回想这其中关窍,可是越是努力去想,脑海中就越是模糊一片,直搅得人头疼。

“二锤怎么样了?”陈滢换过了一个话题。

裴恕俯下高大的身躯,自野地里拔起一根草,凝视着那草尖儿上缀着的晨露,淡淡地道:“死了。”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

陈滢静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那一晚的事情,应该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他才会在昏迷了这么久之后,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彼时情形。”

言至此,她转眸看向裴恕,神情认真:“但是,我还要提醒小侯爷一声,人的记忆有时候是会出错的,二锤的供词很可能掺杂了他自己的想象,并不能尽信。”

“我明白。”裴恕很快地接口道,将那根杂草抛在地下,负起了两手:“所以我请你过来,就是想要验证他的供词。”

他抬起下巴点了点眼前的这片焦土,面色微冷:“纵火也罢、意外也罢,此事总不能含糊过去,必要清楚明白地了断才行。”

语罢,他侧眸看向陈滢,语声柔和了下来:“还有那北疆二字的意思,也要请你帮忙。”

第280章 倏然异样

陈滢闻言,一脸歉然地笑了笑,道:“小侯爷见谅,这个我可能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我这些年尽力了解大楚各地情形,然北疆乃大楚心腹大患,军情战报我是拿不到的,实是爱莫能助。”

这种第一手的机密消息,陈滢根本就没有接触的机会,国公爷也绝不可能跟个孙女谈论政治。

听了这话,裴恕仿佛有些失望,旋即又笑了起来,自嘲地道:“这话也是,三爷亦常说自己并非全知全能,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三爷之智计,每遇难题,还是难免想起你来。”

他一面说话,一面摇头,状甚无奈。

陈滢知道他的难处,心下对他倒有几分同情。

二锤的供词牵涉到一起重案,其证词乃是绝密,不得外泄,所以裴恕才会把希望寄托在陈滢身上,因为陈滢是少数几个“局内人”,是值得信赖的。

只可惜,陈滢帮不了他。

裴恕似也在为此而纠结,很是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此事容后再论。”他说道,旋即便又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地道:“原想将这绝密消息透给三爷,得些帮助,如今却只能作罢。”

听着他的话语,陈滢瞬间心头微动。

说到绝密消息,那小木马之事已经查出了眉目,倒是可以告知裴恕一声。

她没有多作迟疑,往前走了两步,挨近裴恕的身侧,轻声地道:“关于那具无名女尸,我这里倒查到了些消息……”

简短地将郭婉与兴济伯府等诸事说了,她最后又道:“……裘四奶奶应该已经启程了,我这里一时却还脱不开身。小侯爷如果有暇,还请多多关照她些,别叫她身陷险境。”

言至此节,她忽然觉得这话可能有歧义,忙又添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那沉尸案的凶手没准儿就是伯府之人,裘四奶奶此番回到伯府,还要在府中查案,我怕她有危险。”

裴恕的一根眉毛又挑了起来,抬手摸着下巴,看向陈滢的眼神有些怪异。

半晌后,他摇摇头:“此事我不能应下。”

陈滢对此早有所料,直言不诲地问道:“是因为殿下么?”

裴恕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陡然就大了一圈儿。

“原来你知道?”他诧异地看着陈滢,挑起的眉半天没落下。

陈滢点了点头,语声亦变得低微:“是的,我知道了。”

这件事始终横亘于她的心头,每每思及,便会生出强烈的不安。

“知道了你还跟我说这些,你这是嫌我命太长?”裴恕直摇头,满脸地不以为然,随后便伸手捅了捅头上的玉冠,皱眉道:“那一位的事情,我劝你也莫要多管,麻烦着呢。”

陈滢沉默不语。

事实上,自方才述及郭婉之事时起,她就知道,裴恕应该早就知道郭婉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在她说出郭婉与兴济伯府之间的关系时,裴恕并不吃惊。

倒是那小木马很可能是郭媛之物,他听了却是有些色变。

“香山县主那一头儿,我倒能想想办法。”裴恕又说道,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陈滢,眉眼间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情绪。

陈滢半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微阴的天空下,这样一个似若沉思的姿态,总仿佛带着几分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