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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20)

只是,当视线落在眼前那张清瘦的面庞上时,徐阿福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大了。

“二……二……老……”手中的扇子“咣”地一声磕在竹椅上,复又落了地,徐阿福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坐倒在地,颤着手指向来人,上下牙不听话地碰在了一处,好容易才碰出了一句整话:

“二……二老爷……您是……您是……二老爷?”

“是我,阿福,总算你还没忘了我。”来人说道,向他笑了笑。

徐阿福用力地揉着眼睛,揉了一回,再揉一回。

来人确实是二老爷。

他没看错。

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看得很清楚。

这穿着青衫的男子,的的确确就是失踪了八年的国公府二老爷——陈劭。

徐阿福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脚都是麻的,半天都没爬起来。

陈劭温和地看着他。

虽然青衫破旧、衣袍简素,可他却有着一张让人难忘的容颜,如月夜下孤立悬崖的竹,峭拔而又俊挺。

徐阿福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纵使添了几许沧桑,那张脸,却仍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颤抖着嘴唇,口中发出“啊……啊……”的音节,想要起身行礼,又想要回身叫人,一时间完全失去了方寸。

陈劭立在门外看他,笑容温润、神情宽和。

灿烂的阳光筛过树叶,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他抬起手,掸了掸身上青衫,举目望向国公府高大的门楣,温润的脸上,掠过了一个极淡的笑。

“二老爷,您……您可算是回来了!”徐阿福终是迸发出一声哭喊,连滚带爬地扑倒在他脚下,嚎啕大哭起来。

“是啊,阿福,我回来了。”陈劭温言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提起袍摆,跨入了院门……

(第二卷完)

第287章 御医会诊

元嘉十六年的盛夏,大楚朝第一等公爵的成国公府,成为了整个盛京城最热门的话题。上至皇族、下至市井,便没有人不去议论的。

失踪长达八年之久的国公府二老爷陈劭,居然活着回来了!

一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经算是“死掉”的人,突然重现人间,这种奇事,纵观大楚朝建朝至今,那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成国公府二老爷”这个称谓,便传遍了京城,简直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或许也正是因了此事太过离奇,这个称谓,迅速便取代了前几日才闹得满城风雨的“兴济伯府长房嫡女”。

事实上,便在在陈劭重返国公府之前,兴济伯府,才是盛京城最大的话题。

身为兴济伯府嫡长女的郭家大姑娘,生母早逝,才只两岁稚龄便被送回了外祖家,自此后一直在外省生活,再未踏入京城。

而就在她们母女一死一走后不久,郭大姑娘的生父——当朝附马爷——郭准,便与永宁长公主结为夫妻,当年末,长公主便产下一女,正是赫赫有名的香山县主。

在有心人眼中,仅仅只是县主郭媛的出生年月,便很是耐人寻味了,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续弦的长公主,且长公主的年纪还比附马爷大上一些。

这种贵人后院儿里的辛秘,最是好做谈资,往往能让那市井百姓们议论许久,尤其是像兴济伯府这种“死去的元配之女突然回府”之类的消息,其间牵扯的爱恨情仇,比那话本子上写的还要好看。

只是,这一回,兴济伯府的风头,显然是被国公府给压了下去,就算有再多的离奇过往,也不及陈二老爷突然回府这事儿来得神异。

一个失踪长达八年之久的人,重回身份、重返家园,最重要的是什么?

除了他与亲人相见的那些常见戏码,最要紧的便是:这八年来他到底去了哪?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

这可是整整八年的时间啊,失踪时陈劭还只有二十四岁,正值青春韶华,而回来时,却已是而立之年。

他是为了什么在外头游荡了这么久?又是因为何种缘故回到家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国公府二老爷陈劭成为了举城瞩目的人物,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可是,偏偏就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岔子。

陈劭失忆了。

关于这八年的记忆,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因他原就任着工部郎中一职,回京后次日,上峰便召他述明这八年的去向。可是,陈劭却表示完全不记得这八年间的事,且就连一些八年前的事,他的记忆也是断续模糊的,有不少错乱之处。

朝廷官员失踪八年后归来,对这八年的行踪一无所知,甚至就连此前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此事非同小可,最终还是惊动了元嘉帝。

陛下对国公府素来厚待,倒也没怀疑陈劭有何不妥,只命他前往太医院,并点名指派了几名御医替他做检查。

经过多次会诊后,御医们得出了如下结论:

陈劭的后脑部位有几个比较大的伤疤,新旧交叠,怀疑其可能不只一次脑部遭受重创。

如今,这些外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陈劭的脑内很可能还残留着血块,而这些血块,便是造成陈劭失去大段记忆的原委。

根据御医们多年从医经验来看,此等情形也并非不可能发生,在太医院的医案中,便有类似病例的记载。

这份诊断结果甫一出现,便以飞快的速度流传了开来,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城,就连那讨饭的乞丐都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可见所知者之众。

而由此造成的一个后果便是,陈劭失踪回归之事,变得越加离奇古怪,各种传言满天飞,其中更不乏怪力乱神之语。

“你们说,这人真能把整整八年的事儿,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么?”四月末的一天,在兴济伯府一年一度的花宴上,几名贵妇正坐在一处小声议论,其中一个戴着时兴宫花的妇人,便说出了如上一番话。

随后她便又道:“要依我看呢,八成是那国公府想要遮掩些什么,拿着这话儿糊弄人呢,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话在人群中立时引发了一阵赞同,另一个穿姜黄褙子的妇人便悄声道:“我听人说,陈二老爷怕是被掳到北疆做奴隶去了,他说不记得了,是为着瞒下这种丢人的事儿。”

“我也听说了。”第三个描着长眉的妇人立时接口,说话时,她的两条眉毛生动地挑来勾去,如同一撇一捺两道笔锋,总不肯安静地归拢一处。

“我听说的是,陈二老爷是被人抓到西夷挖矿去了,若不然,怎么这八年里连点儿风声都没有,八年后人就突然回来了呢?听说是西夷那边最近逃出来好多矿工,没准儿他就是混在里头跑回来的。”

这嘁嘁喳喳的话声,辅以她乱动的眉毛眼睛,委实不大能增加这话的可信度,倒是平添了不少戏剧性。

第四位贵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中隐有不屑,旋即便执起手中名贵的冰丝绢纨扇,矜持地道:“我听说的是……”

“嘘!”她话未说完,便被那戴宫花的贵妇给打断了,只见她略有些紧张地道:“快都别说了,国公府家的女眷过来了。”

众人闻言,俱皆噤声,只转首看向花厅的入口。

一群华服女子正自拾级而上,个个衣饰精美、雍容华贵,正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许氏等人。

那宫花贵妇眼最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一道干净的身影,忙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长眉贵妇,捏着嗓子细声道:“快瞧、快瞧,陈三姑娘也来了。”

“哟,还真是呢。”众贵妇齐刷刷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正自走来的陈滢,那执扇贵妇便拿扇子掩了口,悄声叹道:“陈二老爷这事儿一出,这位三姑娘的婚事,怕是难得很了。”

话虽叹惋,只是,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只有浓浓的好奇与探究,又哪里有一丝半点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