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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232)

勉强说完这话儿,她便跌跌撞撞地跑向远处,一袭鲜艳的杏裙在绿树繁花间翻飞着,须臾不见。

望向远处的花荫与树影,陈滢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漌的爱情,与这时代有关,又无关。

如果是现代,她大可以直接向太子殿下表白,而在大楚,这却是不可能的。

然而,换个角度看,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身处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太子殿下与陈漌,亦是无缘。

因为,他不喜欢她。

陈滢有一次与太子说话时,曾提过陈漌一句,而对方居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陈滢还有这么一个大姐姐。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很在意,绝不会连对方是谁都要想一想才能记起。而以陈滢的敏锐观察力,她亦一眼便看出,太子绝非演戏。

他是真的对陈漌毫无印象。

这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

喜欢与否、爱或不爱,委实是这世上最蛮暴、最不讲理的感情,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陈滢离开了花圃,准备先去明远堂蹲点儿。

很快就要开席了,女眷们差不多已然到齐,明远堂不仅备了席面儿,还请了一支坤班儿唱戏。

寻真可是对此期待了很久了,陈滢猜着,今天放假的寻真,大约是会在那戏台子下头站上一整天的。

从仪门拐上一条细长的夹道,周遭的喧嚣终是散尽。

陈滢漫步而行,仰首处,但见高高的墙头生着细草,太阳还是微斜着的,墙影覆下大片阴凉,时不时一阵微风掠过,寂静而清幽。

“咿呀”,不远处蓦地传来一阵门户开阖声。

陈滢驻足看去,便见一道小角门被人推开了大半儿,两个青衣小鬟走了出来,一人将门扇拉开,另一人便回身扶出了一个身形纤柔的妇人。

那妇人身着烟霞色的衣裙,发髻上横着一根水头极好的玉簪,那簪头处雕着牡丹花,花下缀着长长的流苏珠串儿,衬得她双目如蕴水,别有一番婉约娉婷。

居然是柳氏!

乍然相逢,陈滢不是不吃惊的。

按理说,柳氏应该还在佛堂静修,今日怎么出来了?

“三丫头,好久没见呢。”见陈滢正立在前方,柳氏抬手掠了掠发鬓,唇边弯起一个浅笑,柔柔语道。

陈滢略略屈膝:“见过四婶母。”

神态和语气同样地平静。

“罢了罢了,这里又没人,这么多礼作甚?”柳氏笑得毫无芥蒂,摆了摆手,复又向那青衣小鬟一笑:“我与三丫头说会儿话,你们且去。”

那两个小鬟默不作声地行了个礼,便退出去十余步远,垂首而立。

柳氏素手轻抬,提起一角裙摆款步而来,举眸端详着陈滢,笑容里含着几分感慨:“当真是好久没见了,我还记得上回见你时,你还只在我耳垂这里呢,如今已经快要比我都高了。”

走近了细看,便可见她脸上敷了不少的粉,白腻细润,将她原本的肤色尽皆掩去。那秀丽的眉眼仍如当初,此刻红唇微弯,笑吟吟地看过来,就像是那佛堂枯坐的一年,并不曾发生在她的身上。

陈滢的唇角动了动:“四婶母客气了。”语毕,微微欠身:“我还要去明远堂,先走一步。”说着便要往前走。

柳氏“哟”了一声,错开半步,拦去她的去路,复又提着帕子掩唇而笑:“这还真是巧得很,我也要去明远堂,老太太说要见我,指派了这两个丫头来接我。”

她回身指指那两个青衣小鬟,笑容中微带自嘲:“我的禁足还没解呢,老太太慈悲,怕我缺人使唤,真真叫我感念万分。”语罢,上前欲拉陈滢,笑得如蕴春风:“既是同道,咱们同去便是。”

“这恐怕不行。”陈滢往旁侧了侧身,让开了她伸来的手,干净的眼眸中不见起伏:“我并不愿意与四婶母同行。”

柳氏明显地怔了怔,又将那秀气的眼睛连眨了几下,神情中犹有着少女一般的天真,疑惑地问:“这却是为何?”

“太浪费时间和精力。”陈滢说道,再度向她点了点头,便径直越过柳氏,裙带随风,很快便去得远了。

柳氏呆呆立在她身后,仿佛被她的举动惊住了,面上的诧异半晌未退。

直到陈滢几乎行至夹道的尽头,她方才醒过神来,摇头苦笑:“这可真是……”

她叹了口气,神情似极无奈:“这孩子,果然是牛心拐骨,与别人就是不一样。”

这一番话,满是长辈包容晚辈的宽纵,似是她早就忘记了曾经对陈滢的陷害与算计。

第303章 廊下偶遇

“四太太,时辰差不多了。”一个青衣小鬟出声提醒道。

她的声音不高,也不带有任何讨好或敬畏之意,完全就是平铺直叙。

柳氏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抬袖拂了拂衣襟,低垂的眉眼间浮起一丝异样,却又飞快散去。

“走罢。”她提着裙子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那小鬟伸出的胳膊上,弯唇而笑:“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四太太自是要到场的。”

若非如此,许老夫人也不会临时解她的禁足。

宅门里头的事,自是要在宅门里头消化干净,而在外人的面前则要和和美美、光鲜煊赫,这才不负他国公府的名头。

柳氏“咯咯”笑出声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以极轻的声音道:“今儿这般热闹,我若是不亲眼瞧着,岂非无趣?”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认为,她说的一定是陈濮的婚事,那两个小鬟亦然,闻言面无表情,一左一右扶持着她,一行人慢慢行出夹道,径往明远堂而去。

当陈滢赶到明远堂时,知实正在那院门外的廊下急得团团转,一见陈滢,立时快步上前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夫人正找您呢,快开席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抹汗,又拿汗巾子在脸旁扇风,白净的面容上再不见往日沉稳。

陈滢见状便笑:“我被五妹妹她们拉去了,又与大姐姐说了会儿话,她们几个都回来了么?”

知实忙将那汗巾子收了,屈身道:“回姑娘的话,五姑娘她们几个都回来了,就是没见着大姑娘。”

陈漌没回来么?

陈滢略一思忖,倒也了然。

陈漌离开的时候情绪十分激动,一时间自不会往热闹处去,很可能还在哪里伤春悲秋呢。

“可有人去寻了?”她一面随着知实往院里走,一面便轻声地问。

虽然与这个大姐姐早已渐行渐远,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陈漌会想不开。

失恋的少女,有时候是会做出些傻事来的,而今日又是满院子的客人,一旦陈漌做出些什么来,许老夫人必然恼怒,那可不是随意罚罚就能了结的事儿。

“彩绢几个已经去找了,大姑娘想是这几日闷得太过厉害,今儿这一放宽了,家里又热闹,她便去哪里逛了罢。”知实回道。

陈滢点头不语。

彩绢、彩缕都是陈漌的大丫鬟,她们对主子的了解应该远比陈滢要多些。

说话间,主仆两个已然来到了摆宴之处,那是明远堂后头的一处敞轩,四周围了透风的竹帘子,凉风习习,敞轩左右还搭着几座卷棚,供贵客们小憩。由此处往前不远,便是一面小湖,此时荷风送爽、碧水青天,倒是比在室内还舒服些。

李氏已然入了座,遥遥看见陈滢,招手将她唤了过去,母女两个略说了两句话,那厢彩绢几个便围随着陈漌走了进来。

陈滢侧首看去,见陈漌的神色倒还平静,身上的衣裙也是整整齐齐的,至少从外表看来,并无异样。

她心下稍安,正要收回视线,蓦觉数道视线看了过来,她不着痕迹地一转头,便瞧见了谢姜与谢妍。

这对姐妹花与柳氏坐在一桌儿,三人正不住地打量着陈滢,时不时掩着嘴交谈几句,会心一笑,复又再去看陈滢,显然正在说着关于她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