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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358)

“讲。”元嘉帝当先道。

皇帝都开了口,余者自无异议。

于是陈滢便道:“凶手之所以选择于今日、此地作案,可能是因为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抓住机会,迟则生变;也有一种可能,他们提前知道王三姑娘将要做下的某件事,会对他们产生不利,于是不得不动手。”

她抬手拂了拂发鬓,干净的面容上,是一派沉静:“至于那假内侍何以竟未被灭口,我想出来的理由,诸位应该也都能想到,我就不多说了。”

这几种猜测,一是此人乃余孽之首,一时还死不得;二则,他本就隐身于皇宫或某王府,乃是一枚钉子,因尚有大用,必须留着;第三,此人身负奇术,擅于隐匿,艺高人胆大,就此逃了。

这些可能性,以徐元鲁的经验,自然也能想到,是故陈滢便不说了。

元嘉帝沉吟片刻,忽尔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了,这才没过上两个时辰,仓促之间,能得出这些,委实不易。”

这话显是对陈滢说的,陈滢忙躬身谢了。

元嘉帝一挥手:“既是如此,那就都别耽搁了,等王家来了人,陈大姑娘便去问口供,务必把王三姑娘这些日子的行踪摸清。”

此事交予陈滢,正相得宜,换了普通吏员或女吏,终不及她游刃有余。

元嘉帝又命徐元鲁去查驽机,曹子廉等人则回京,调阅刑部卷宗,查看康王叛乱之事。

诸人领命而去,裴恕却被单独留下说话。

陈滢知道,他这是领了密旨,想必元嘉帝有要事相询。

的确,元嘉帝留下裴恕,正要问及那件密事。

“太子可好?”待棚中再无旁人,他方问道,抬手捏了捏眉心,微现疲色。

裴恕叉手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山东又查到几笔钱款流向,条陈在此。”

他上前递去一只密封铁筒,元嘉帝接了,也未去看,只淡声问:“去查过鬼哭岭别庄了么?”

“微臣就差把那庄子掀个底儿掉了。”裴恕道,仍旧是他平素说话的语气,用词绝对称不上精雅。

元嘉帝不由笑起来,拿眼看他:“朕倒是很好奇,等成了亲,你这脾性还能是这样儿?”

一提起陈滢,裴恕就止不住嘴往旁咧,露出满口白牙:“臣就是个粗人,能找着阿滢这样的媳妇儿,臣欢喜不禁。”

一副有媳万事足的模样。

元嘉帝直摇头,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这傻样儿,真该叫那丫头过来,出息的你。”复又又笑骂:“这还没成亲呢,你就叫上媳妇了,朕一会儿叫人告诉陈大姑娘去。”

裴恕也不恼,“嘿嘿”傻笑,看着越发不成样子。

元嘉帝无奈,拿指头敲敲大案,转回话题:“罢了,闲言少叙,还是先说说你的发现,你在那别庄找着了什么?”

说起正事,裴恕立时敛笑,肃容道:“回陛下,臣等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山路,在别庄后的一块巨岩背后,那巨岩被人挖作中空,石后连着一根悬梯,约五六丈,恰好垂过一段峭壁,臣亲去试过,那峭壁下头有条小路,可直达山脚。”

元嘉帝点点头,语声平淡:“他们应是通过这条路出入别庄的。”

裴恕应声是,又道:“还不止如此,那铁索尽处的峭壁,也被挖作中空,里头藏着不少金银珠玉,合计万余两,臣已经全都带回来了。”

“很好。”元嘉帝嘉许颔首,两眼微眯:“有了这笔钱,国库又能支应一阵子了。”

语毕,欣慰点头,显是为这笔横财而欢喜。

第465章 新药风险

“臣带着两支百人队返回,因得知陛下在小行山冬狩,臣便将车辆留在皇城外,先向陛下复命。”裴恕肃声道明原因。

元嘉帝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此事你处置得很好。”

他起身离案,展了展袍袖,袖上金龙游动翻飞,好似活物:

“那些余孽丢了大注钱财,手头怕是吃紧。你方才说太子又查到几笔银钱流向,朕猜想,这群逆贼忙于筹措钱款,一时不查,露了行迹。”

“陛下高见。”裴恕叉手道,面色凝重:“臣抵达山东时,殿下正查到最大的一笔款项,约合八千两。只那笔款子手脚动得巧妙,至今无果。余下款项合计也不过三、五千,已查出几分眉目。殿下叫臣转呈陛下,可能还要多呆些日子。”

“无妨的,就叫他在外头多历练历练。”元嘉帝摆摆手,笑容很温和:“只要明年大婚前他能回来,别叫他母后担心,那就得了。”

言至此处,他蹙了一下眉,似想起什么,语声忽尔低沉下去:“除此之外,山东诸府,可有旁的动静?”

问出这话时,他面色无异,唯有一双眸子,深不可测。

裴恕立时叉手:“臣特意叫人留心水陆码头,倒是有几个京城来客,臣已经留下一批擅追踪的好手,又与江湖上的朋友打了招呼,这些人但有异动,臣定能知悉。”

元嘉帝没说话。

他出神地望着案上博山炉。

炉中拿香灰温着一块龙涎花篆,不见云蒸腾,唯有香凝然,蕴得满屋幽寂。

良久后,元嘉帝终是回神,冲裴恕一挥手:“朕也不多留你了,快去吧,朕知道你心急。”

裴恕正自心焦,巴不得早些去见陈滢,今被说中,倒也没不好意思,傻笑几声,便自退下。

方一出门儿,便见远处匆匆行来数人,当先男子穿着件半旧袍子,面带病容、满脸焦色,正是王敏荑之父王佑。

裴恕忙迎上去,问候一声,顺理成章地陪在他身旁,去寻陈滢。

陈滢正守在王敏荑屋外,与医馆赶来的郑如蕙说话。

这彩绷极宽绰,原是宋阁老一家用着,被元嘉帝征为临时医闻室,以帐幔隔作三间。

最里头的一间,王敏荑正在接受太医诊治;当中一间,两名药僮正忙分拣药材,捣药煎药。而陈滢所处的,则在最外间。

这算是一间简单的等候室,置着椅案,点着炭盆,几名仆妇时而进出,或进内间看药,或去里间询问病情,虽人人面色惶然,行动倒是井然。

这些皆是王家仆役,乃是王佑带来的。

而王二夫人却并不曾来。

她本就生着病,王佑生怕她病上加病,便严令封了口,只带着大管事一房下人过来,如今忙里忙外的,便是那管事一家。

至于原先服侍王敏荑的人,因事发时他们不曾护在主子身边,方才皆被王佑带了下去,约莫是要看押起来,留待回府后发落。

“东西都带来了么?”陈滢问郑如蕙,又向她脚下张了张。

一只硕大的药箱,正摆在郑如蕙的身旁。

她拍了拍药箱,神态沉稳:“一应家伙什都带来了,大件儿的都在后头,东家放心。”

语罢,她上前一步,轻声道:“东家,那青霉素虽有个大模样儿,但我记得东家之前曾道,这药有人用了会不大好,我就有些担心,我觉着东家若是要用的话……”

她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谨慎地道:“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能用。”

说着她又像想起什么,看向陈滢:“那青霉素对人不好的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没记住。”

“青霉素过敏。”陈滢低语,眉心微蹙。

这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对青霉素过敏的人,严重者可致死。

“正是如此。”郑蕙如重重颔首,见四下无人,声音也加大几分:“因此上,我虽然把青霉素给带来了,但这药也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虽有奇效,但到底未曾在人身上用过,若有个万一……”

“你们在说什么?”门帘忽被挑开,冷风扑面,直扫得二人衣袂乱飞,却是王佑与裴恕大步走了进来。

陈滢二人俱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

王佑虚扶了她们一把,待二人起身,他布满红丝的眼睛,便瞬也不瞬地望住陈滢:“丫头,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药?那个叫什么素的?有何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