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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385)

这其中,甚至还有长公主的加持。

当日服侍郭媛的一众仆役,已经全部“病殁”。

某种程度而言,长公主其实是在帮着郭婉抹去人证。而她此举的用意,陈滢甚至都不用猜。

所以,她对元嘉帝的并案处置,才会不发一言。

可即便如此,若说陈滢此时心无所感,那也是在自欺欺人。

郭婉是她在这个时空最看重的朋友,而在将来的某一天,很有可能,她们会站在对立面。

在友情与真相之间、在亲情与真相之间、在爱情与真相之间,陈滢的选择,始终只会是后者。

所以,背道而驰,几乎是她与郭婉可以预见的结局。

然而,她们仍旧是朋友。

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样的友谊,无所谓好坏、无所谓正邪、无所谓对错。不过是两个相知的好友,遵循各自的理念、踏上不同的旅途、走向不同的人生。

如此而已。

是故,陈滢纵有感受,也不如何强烈。

她甚至兴起一个模糊的、有些可笑的念头:

郭婉之于她,或许,便如X教授之于万磁王,无论是否为对手,两个人一直是朋友。

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陈滢必定不能拿郭婉如何。一如在陈滢未出手之前,郭婉也不会对付她。

或许在心底深处,陈滢与郭婉都希望着,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也正是这种微妙的、仿佛顺其自然的平衡,让她们现在还能够站在一起,观鱼、聊天,看春天的云朵和青山,听风掠过草叶的声音。

“罢了,这些事儿且先搁下,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郭婉拂了拂衣袖,将鱼食袋儿递予陈滢,嫣然一笑:“你来喂鱼罢,我瞧你挺喜欢的。”

陈滢信手接了,郭婉便自袖笼中取出一枚信封,绿蜡封、紫金笺,那蜡色比之上回所见愈加温润,几若青玉一般。

“这是花草精油的尾款,交得迟了,还请你见谅。”她面上带着笑,招手唤来珍珠:“你将这个予了陈大姑娘家的丫鬟去。”

珍珠忙应是,自去将信封交予知实不提,郭婉便向前缓步行着,语声亦有些迟缓:“外头又出了一家卖花草精油的铺子,你听说了么?”

陈滢漫步随行,将鱼食袋晃几晃:“我听说了,那家铺子叫风晚楼,是长公主与兴济伯府合开的。”

郭婉抬手,衣袖向唇上一掩,语声微凉:“香云斋的生意,被他们抢了不少。他们的价钱比咱们便宜了三成,精油却不算差,加之前些时候长公主又出了些风头,倒引得不少人光顾,如今,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陈滢想了想,抬眉望她:“你知道专利局么?”

秉承着她一贯的直话直说,开口即点明主旨。

郭婉愕然了片刻,旋即便笑起来,掠鬓弯唇、笑靥如花:“果然的,你就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我这厢才说了个开头,你就知道了我的意思。”

语毕,又敛了笑,庄容颔首:“是我的不是,不该与你绕弯儿来着。我确实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专利局之事。”

似怕陈滢不虞,遂又解释:“因听闻小侯爷常在御前走动,陈大人前些时候也住在宫里,是以我才向你打听。”

陈滢根本不以为意,挑了点鱼食继续喂鱼:“我们是朋友,朋友聊天哪来那么多讲究?你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想太多。有想问的也尽管问就是。”

郭婉倒被她说得呆住,略一沉吟,点头笑叹:“嗳,这话很是,还是我着相了。”又微微拢了眉心,神情有几分寥落:“在那个地方呆得久了,说话行事乃至于想头,都和从前不大一样,如今与你一见,越显得我不堪。”

“我没这么觉得。”陈滢抬头,看向她的眸光一如往常,平静而友好:“在我看来,你仍旧是我认识的那个朋友,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停了停,又补一句:“或许在将来的某天,你会成为我值得尊敬的对手吧。”

郭婉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动容,一些情绪似是再压抑不住,自眉眼溢出。

然而,陈滢已然低下头,继续向鱼群投食,好似对此事格外着迷。

鲜艳的红鱼尾随而来,一路扑腾不息,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泛出金光。

郭婉望她一会儿,面上的情绪,渐渐平复。

“多谢你这样看我。”她转过身,继续沿溪边散步,话题也续及前事:“如今我想知道的是,韩家的花草精油,能申请那个专利么?”

“当然可以。”陈滢的回答很肯定,又提醒她:“蓬莱县衙还存着我们的字据呢,凭那个字据,完全可以申请到皇家专利局的专利。”

“这个我知道。”郭婉点点头,眉心轻蹙:“除此之外,还需要别的什么?我总觉得应该没这般容易。”

“也没你想的那般复杂。”陈滢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续道:“香云斋开业的官府备案、还有蒸馏锅的图纸,就是我们最后定稿的那一幅,加上这两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第500章 目标客户

郭婉微觉讶然,回首凝视着陈滢:“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就算裴恕与陈劭皆向陈滢透消息,也不可能详细到如此程度,她的疑惑理所当然。

陈滢倒也不曾隐瞒,将最后几粒鱼食丢进水中,拍拍手道:“皇家专利局的计划书就是我写的,所以我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郭婉于是震惊。

怔望了陈滢片息,她忽地掩唇,直是笑出了声:“我就说呢,怎么陛下竟生出这般新奇的念头来,原来竟是你提议的。”

她说着已是笑不可抑,又是摇头、又是赞叹:“想当初,你那张蒸馏锅的图纸便已是发前人之未想,我就觉着,你这聪明的脑袋与众人不同。如今一见,果然的,这竟是你想出来的,这我便放心了。”

她如释重负地拍着心口,笑容变得极是轻松:“既然这是你的提议,则我再无相疑,明日便叫人着手此事。”

陈滢没说话,只露出一以贯之的笑容,心下则有些汗颜。

穿越女的那几板斧,拿来唬人可以,经不得细究。

好在,郭婉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述及别事:“你的医馆开得可好?还有,那个皇家演剧社的新剧,我恍惚听说也是你在弄,可是真的?”

陈滢将小锦袋缚牢了,漫声道:“医馆的生意还算不错,每个月填的银子已经降到了五十两以下。至于演剧社,二月下旬应该就能演出第一部剧。”

“那可是好。”郭婉笑着拂了拂裙摆:“我正想与你讨个人情呢,听闻那个演剧社演剧之时,有个什么戏票子,能不能请你卖与我几十张?我有几位相熟的夫人,很想瞧瞧这部剧来着。”

陈滢立时颔首:“这个没问题。”说着,她便又以虚心求教的架势,说道:“倒是我这里还有件事请你相助。能不能劳你想个办法,多拉点观众来看剧,并且还能让他们坐得住。”

这是陈滢如今最大的烦恼。

当初之所以选了《无人生还》为首演剧止,一是向伟大的阿加莎致敬,二则是因为,此剧正襟危坐、不涉于私,摒弃一切风花雪月,陈滢视之为站街伎子的正名之剧。

然而,凡事有利即有弊。

这部剧的纯语言表达,以及相对复杂的故事走向、相对高深的台词,很可能会丧失部分本土观众喜闻乐见的趣味性。

陈滢不奢望一炮而红,然也不能打哑炮,元嘉帝还在后头盯着呢。

郭婉闻言,先是有些惊讶,旋即便笑起来,作势折腰:“小女子惶恐得紧,哪敢当得起智多星向我问计?”

陈滢知她在开玩笑,便也作势行了个拱手礼,笑道:“鬼哭岭撒金退敌、奇峰突起,委实令我叹为观止,如果我是智多星,那么你就是女诸葛了。”

这话说得郭婉越发笑得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