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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482)

侯玉秀忙陪着小心道:“殿下息怒,县主的伤势并不重,只磕破了一层油皮,主要还受了些惊吓,太医已经开了安神汤剂给县主吃了,又打了包票,县主睡上一觉便无事。”

一听这话,长公主悬了一路的心,登时放下一大半儿。

侯玉秀是萧太后极信重之人,她的话,自是可信。

然再下一息,惶急既去,那怒意却又噌噌往上涌。

郭媛好端端受邀进宫,这还没过上几个时辰呢,便摔伤了,这算什么?

宫里服侍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么?又或是如今长公主府势微,便拿郭媛不当正经主子看?

长公主目色一寒,眼尾余光向旁扫了扫,沉下了脸:“平白无故地,怎生就能把阿娇给摔着了?上晌进的宫,下晌就受伤,这宫里连个人都护不住么,真是成何体统?”

语至此节,眸光一转,定定望住邝玉霞:“邝管事,你倒是给本宫说说这个理儿。”

言辞间,竟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邝玉霞是司徒皇后的人,而司徒皇后统领后宫,如今郭媛在宫里出了事儿,找她说话是该当的。

更何况,长公主在后宫住了半辈子,那些暗地里的勾当,她比谁都清楚。

若说今日郭媛受伤乃是巧合,她绝不相信。

此事必定有人捣鬼。

至于这捣鬼之人,公允地说,长公主觉着,委实不太像是司徒皇后。

但是,帝后与长公主府近期关系冷落,却必是此事缘由。而司徒皇后不曾冶理好后宫,致令小人有机可乘,这也是原因之一。

也正因此,长公主才会向皇后娘娘发难。

她咽不下这口气。

若换作别人,自是绝没那个胆子质问皇后,可长公主不怕。

她生来便尊贵,乃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司徒皇后算什么?

若不是嫁了个好夫君,她能母仪天下?

就凭她那寒酸的出身?

那一刻,长公主显是忘记了,她嫡嫡亲的母后萧太后,亦是寒门之女,其出身不比司徒皇后高贵多少。

邝玉霞闻言,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一面在前引路,一面慢声细语地道:“回长公主,今儿用罢午膳,因公主殿下尚有几篇大字要写,县主便独个儿领着几个小宫人去了御花园暖房游玩,因那屋里暖和,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玉色大蝴蝶,县主一见便欢喜了,说要扑来玩儿,故几个小宫人便陪她追蝴蝶,一路先出了暖房,后又离了御花园,光顾着扑蝶,却没顾得上看路,待那蝴蝶飞跑了,才有个小宫人发现,她们竟跑到了隆庆宫。”

长公主脚步一停,飞快转首。

“隆庆宫?”她目色阴冷,声音更是冰寒:“那得是多远的路?香山能跑那么远去?”

隆庆宫极荒僻,离着冷宫也不过两道院墙,多年来无人居住,就是个废宅子。

郭媛往那里跑做甚?

当真是为着追一只蝴蝶?

邝玉霞面色如常,语声恭敬,态度却冷淡:“回长公主,皇后娘娘方才亲审了那几个小宫人,还是分开来审的,几个人所言并无出入,时辰、地点、人物、事情,全都对得上,没有半分错漏。长公主若觉着不可信,奴婢回头就把人都交给长公主,任凭处置。”

软中带硬一番话,竟是根本不她的买账。

长公主登时大怒,双眉一耸,厉声喝道:“放肆!”

此声一出,邝玉霞立时屈身跪倒,整个队伍亦随之停下,众皆默立,夹道中冷风穿梭,吹得一片衣袂乱飞。

第626章 打谁的脸

“谁给你的胆子跟本宫如此说话?”长公主面色阴鸷,眸光如冰刀子,一刀一刀扎在邝玉霞身上。

“长公主恕罪。”邝玉霞两手扶地,语中不见丝毫慌乱。

便连请罪,也带着股子冷淡。

长公主直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一个贱婢罢了,仗着是凤藻宫的女官,竟敢在她面前夹三缠四,真当她长公主是摆设么?

她长公主府再是势微,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上一欺的。凤藻宫又如何?皇后又如何?真打量她长公主是面捏的不成?

上下打量了邝玉霞两眼,长公主铁青的脸上,忽地绽出笑来。

“来人。”她吩咐了一声儿,居高临下地看着邝玉霞,复又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意态颇是悠闲:“邝管事人多事忙,一时忘了宫里的规矩,也是有的,来几个人替本宫好好儿教教她,也免得她往后给皇后娘娘丢脸,将那一身的穷酸气到处地散。”

她皱着眉,作势抬手在鼻前扇风,一脸地嫌弃。

这话明面儿上是教训邝玉霞,暗里却在讽司徒皇后出身寒微。

众人越发噤若寒蝉,夹道里连个嗽声亦无,静得落针可闻。

邝玉霞垂首跪着,虽看不见她的脸,然观其动作姿态,竟是夷然不惧。

长公主以眼尾余光扫见,心头愈恼,重重“哼”了一声。

一旁的侯玉秀见状,神色居然大是慌张,转着眼珠儿直往四下看,也幸得她半低着脑袋,旁人无从得见。

此时,四个膀大腰圆的健妇已地至邝玉霞面前,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当先上前,面无表情地道了声“得罪”,便将手一挥。

余者立时一拥而上,抓着邝玉霞就要褪衣裳。

这几人皆是长公主亲随,素常伞她进出皇宫,这等事儿没少做过,配合默契、动作熟练,那满脸横肉的妇人自袖中取出一根薄竹片,青得发黑的颜色,也不知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面上含着一丝淡笑。

接下来的戏码儿,她顶顶爱看。难得今儿能教训到凤藻宫的人,她倒要好生瞧瞧,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那一身皮肉又有多么高贵?

她得意地眯了眯眼,蓦地,侯玉秀的声音响了起来。

“给贺大监请安。”特意拔高了的声音,夹道里似起了一阵回音。

长公主面色一滞,飞快抬头,果见贺顺安带着几个宫人,正自行来。

她大是震惊,忙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

那四名健妇极为知机,立时退了回去。

长公主定下心神,往场中扫了一眼,见邝玉霞衣衫尚整齐,不由暗地里恨了一声。

好死不死地,贺顺安竟来了,这事儿只能先放下再说。

这贺大监可非寻常宫人,元嘉帝最亲近、最依赖之人便是他,在他面前,骄横如长公主,亦须收敛几分。

换出一副笑脸来,长公主拂了拂衣袖,含笑道:“真巧,在这里也能碰上贺大监。”

贺顺安笑眯眯上前行礼,一举一动莫不恭谨,好似听不出她语中讥嘲,只道:“奴婢才去瞧过县主,正要回去给陛下复命哪。”

听闻他领着皇命,长公主面色略缓。

元嘉帝派了最得力的大监去探望郭媛,算是给足了脸面,这份儿人情,她得领着。

她举目看向贺顺安的来处,忽然便觉出,这条路有点不对。

他们处在一条南北向的细长夹道里。

根本不是去凤藻宫的路!

邝玉霞方才领路,竟不是往凤藻宫领么?

“阿娇没在凤藻宫?”长公主淡声问,才缓和些的面色,重又冷下去。

贺顺安面无异色,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躬腰回道:“回长公主,县主如今正在隆庆宫歇息。”

“隆庆宫?她怎么还在隆庆宫?”长公主面沉如水,皱眉去看侯玉秀:“这是怎么回事儿?”

侯玉秀忙陪笑道:“长公主恕罪,是奴婢方才没来得及说清楚,太医说了,县主伤势虽轻,却不宜挪动,皇后娘娘禀明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便亲自做主,将县主安置在了隆庆宫。”

一口气说到此处,她略停片刻,又续道:“太后娘娘原想亲守在隆庆宫的,只奴婢等怕她老人家急出个好歹来,便将娘娘劝回长禧宫歇着了。长公主放心,那地方是蒋总管与奴婢带着人收拾出来的,一应皆用物都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