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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59)

“郭夫人还请不要误会,我并无他意,只是想要查明真相罢了。”陈滢向她解释了一句。

陈滢确实不是故意针对谁家的。即便这是在皇宫之中,只要出现尸首,她也一样要查。

这本是她的肺腑之言,然听在程氏耳中,却是格外刺耳。

只是此时此刻,就算她有千百句骂人的话要说,可惜竟是发作不得,只能苦笑着收回了手,摇摇头:“三丫头说笑了。”语罢又将眼风往那湖上一扫,淡声道:“三丫头口口声声儿说这湖底有死尸,这万一你说错了,又当如何?”

“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湖底有死尸。”陈滢垂下头来整理着手中的死者发丝,神情笃定。

程氏闻言,心头又是一阵地堵,旋即又有点心惊肉跳。

到底她也是一府主母,府里的事儿她比谁都清楚,这湖里到底有没有尸首,这还真是……

她摇摇头,禁止自己再继续往下想。

唯今之计,还是要先把事情糊弄过去再说。此外,该提醒的人也该提前知会一声,也免得事到临头乱了阵脚。

她这里正自沉吟着,那管事妈妈却是挨近了些,以极轻的声音继续说道:“伯爷正在前头与府衙的老爷们说话呢,只那些老爷们来得人数不少,伯爷怕招呼不过来,便遣了大管事送贺客们先离开。伯爷便遣奴婢来问一声儿,夫人看看,要不要请长公主殿下出来说句话儿?”

程氏皱着眉头,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尖利的指甲触着掌心,有轻微的刺痛。

说不得,还是要请她那个尊贵的儿媳露个脸。

她暗自咬了咬牙,正要提声唤人,忽听一人语道:“母亲,使不得。”

她怔了怔,转首便见大女儿郭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给她使眼色。

程氏心中正自烦忧,也不及细想,只皱眉道:“你过来作甚?”

郭冰见她并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只得压低声音,耳语道:“母亲,莫要去请长公主,那会叫殿下很为难的。”说话间,她便悄悄往王氏姐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语声越发地低微:“母亲您且瞧瞧,王家的人都还在呢。长公主殿下再是尊贵,到底也不能干涉朝堂之事,更不能对朝廷官员指手画脚。若不然,又有人要上本弹劾了。”

程氏看着王家姐妹的方向愣了一息,蓦地如醍醐灌顶,刹时间后背已是汗湿。

她确实没往这上头去想。

以今日之情形,长公主不出现还好,一旦出现,必定极其难做。

第077章 留个人手

便在程氏她如此作想之际,却见不远处的游廊转角处,忽地现出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官,瞧来有几分眼熟,程氏记得她是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

那女官行至廊角便停下了,远远地向程氏行礼,却并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思,似是在等着人过去。

郭冰见了,也无须程氏提醒,带着丫鬟便快步迎了过去,与那女官说了几句话,便又回转了来。

程氏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俟她走近,立时便问:“可是长公主知道了?”

这一刻她仍旧心存着几分侥幸,希望长公主能够出面弹压一番,最好能想法子将府衙的人给遣走。

可是,郭冰的回答,却叫她大失所望。

“殿下已然提前离开了。”郭冰回道,面色倒还镇定:“殿下叫这女官过来打个招呼,说是身子不舒坦,得回去歇着。”

这是摆明不想管了。

程氏怏怏地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冰的手:“还是我儿看得明白。”

郭冰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只这时候却是来不及感叹的。

她抬眸环顾四周,却见一众女眷有围在旁边瞧热闹的,也有呼女唤婢打算告辞的,长嫂夏氏面色青白地立在水边,神情愣怔,她身边围着好几位太太,看样子是要提前离开,只夏氏明显有些魂不守舍,应付得很是吃力。

凝神想了想,郭冰便细声对程氏道:“母亲,既然府衙的人过来了,怕是很快就要进园子查案。依女儿浅见,还是尽早送客为妙,也免得冲撞了谁家的姑娘太太,闹出笑话儿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又往水边指了指,轻声道:“还有这里,也很该拿帐幔围挡起来,再请母亲遣人往各院儿传个话,约束着那些小丫头子,别到处乱跑。此外,九华寺那里,咱们也捐了不少银子,母亲可以提前叫人去送个信儿,万一真从那水里捞出什么来了,也好请几位高僧过来做场法事,超渡超渡。”

三言两语间,便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程氏一面听一面便不住点头,过后便拉着郭冰的手道:“还是我儿懂事,就依你的法子罢。我这会子心里慌得很,不大得劲儿,一会儿叫你嫂嫂陪我回去,你们几个辛苦些,替母亲招呼客人便是。”

郭冰忙应下了,叫来仆妇一桩一件地吩咐了下去,而程氏则一脸难看地走到夏氏身边,将同样面色惨白的夏氏给叫走了。

便在她们忙着安排诸事之时,陈滢已然走到了许老夫人跟前,轻声地道:“祖母,此事可能还要耽搁些时候才能处置完毕,孙女怕是要迟些回府,母亲那里,还望祖母周全周全。”

“祖母省得。”许老夫人点了点头,眼尾余光瞥见了立在人群之外的王家姐妹,面上便有了一个淡笑,似是颇为赞许:“你这两个小朋友倒是很仗义,等过几日得了闲儿,你请她们来家里玩罢。咱们园子里也开了好些花儿呢。”

陈滢闻言,怔了好一会儿后,方垂首道:“祖母明鉴。孙女晓得了。”

许老夫人确实是个老人精,一眼就看破了陈滢与王氏姐妹的把戏。

的确,方才陈滢正是命知实给王家姐妹送了信,请她们派人去府衙报案,这才引来了府衙的官吏。

人命关天、岂容儿戏?

陈滢绝不允许兴济伯府随便找个由头含糊了事,所以才会上报府衙,把事情放在明面儿上。

唯有如此,她才有机会查清真相。

“你那两个丫头呢?”许老夫人此时又问道,一面便往她身旁看了看。

陈滢知道老人家这是在问寻真与知实,便压低了声音道:“回祖母,方才我命她们办事儿去了,稍后她们就会回来。”

知实负责跑腿传话,至于寻真,陈滢却是派她打探消息去了。

水底沉尸数月,却始终无人问津,由此可知,那死者必定身份低微,有极大可能就是兴济伯府的奴仆。而若要打听仆役的消息,自然是让同为仆役的人去打听,最为合宜。

此外,陈滢还担心伯府稍后会严令底下的人封口,因此提前叫寻真去问话,以便尽可能多地拿到第一手的消息。

许老夫人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便浮起了一丝忧色,迟缓地道:“你那两个丫头年纪太小了,我怕她们经不得事儿,这样吧,祖母还是再给你留个人手,有她在,你这里也多条臂膀。”说着也不待陈滢答言,便点手唤来一个打扮得很利索的妈妈,道:“你留下陪着三丫头。”

那妈妈忙应是,许老夫人又低声与她说了两句话,似是吩咐她该怎么做。

便在她二人说话之际,那厢沈氏终是憋不住了,悄悄踅到了陈滢近前,眨巴着一双精光直闪的眼睛,问:“三丫头,你真要留在这儿瞧死人?”

“是的,三婶婶。”陈滢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复又解释了一句:“因侄女身负陛下重托,这种内宅里的案子侄女是要详查的,这观察尸身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

“啊哟!”她话未说完,沈氏已经捂着鼻子夸张地叫了起来:“你怎么也不嫌腌臜?我听说,那尸首可在水里泡了好几月呢,那不得烂透了?这又有什么好瞧的?”

这话陈滢没法接,只得沉默。

许氏此时也走了过来,轻轻拉了她的手,清丽的脸上是一派和婉与忧虑,轻声叮嘱地道:“三丫头,你凡事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