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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71)

寻寻觅觅间,已是浃旬过去,天气越发地炎热起来,每一天皆是晴空高照,整座盛京城热气蒸腾,燠热难当,连呼吸都仿佛能擦下火花儿来。

自然,国公府是不太受这天气搅扰的,各房头每日皆有份例的冰块,这酷暑便也不再难熬。

李氏的病症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也不大咳嗽,只她还是没什么精神,镇日里只躲在屋中取凉,唯每天晨起时,才会在陈滢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一会儿步。

这一日清晨,陈滢起床之后,便见那天色有些微阴,推窗视之,那阶前还余了几痕水渍,似是昨夜落了雨。

趁着天气不算太热,她早早去了堆锦轩,完成了一日的功课,正要去李氏那里请安,忽见那花在圃家的急急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罕见的焦色。

陈滢彼时正在洗笔,见状颇为讶然,便隔窗笑问:“花嬷嬷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事?”

花在圃家的乃是积年老仆,通常情形下,她是不会如此变貌变色的。

花在圃家的走得一头的汗,一壁拿帕子拭着,一壁便拾级而上,进屋后也不及说旁的,只躬身禀道:“回姑娘的话,刘宝善家的过来了,立等着姑娘去呢。”

陈滢含笑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说着便招手唤过知实,吩咐她:“你叫个人告诉寻真,让她替我备齐衣裳,将浴房也先备着。”

知实忙应了个是,便自下去的,那花在圃家的便在一旁赔笑道:“姑娘还请着紧些,我看那刘家的像有急事,姑娘的衣裳最好挑些好的来穿。”

这话在别的姑娘面前她可不敢说,唯这位三姑娘,向来在这些方面不大讲究,且又最讨厌人说话夹三带四的,于是便直说了出来。

陈滢果然并没介意,还谢了她一声,旋即加快速度收拾完毕,回房沐浴过后,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还特意戴了件新首饰,这才去了正房。

刘宝善家的果然正在阶前相候,见陈滢来了,面上立时露出了又喜又急的神色,忙不迭上前见礼,礼毕也没走,而是围着陈滢转了半个圈儿,便笑道:“容奴婢说句打嘴的话,姑娘这身儿衣裳怕是不行。奴婢记着上个月府里才打了几副头面,又裁了新衣,姑娘怎么不换上?”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陈滢倒讶异起来,便问:“这是怎么了?从花嬷嬷到刘妈妈,这一个个儿的都说我穿得不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刘宝善家的往左右看了看,也不说话,只亲自打起湘帘,满脸是笑地道:“姑娘进屋儿说罢。”

这是明显有秘事要谈,陈滢越发讶然起来,便将寻真等人都摒退了,随她进了屋。

李氏正坐在明间儿里,面色倒还安然,眉目间甚至还隐了几分喜色。一见陈滢进来,她立时便笑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为娘等得都急了。”说着招手便唤陈滢近前。

陈滢走上前去,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母亲如何这样欢喜?”

李氏只是笑,却不说话,刘宝善家的便在一旁道:“可不是好事儿么?方才宫里才来了人,说是太子殿下要来呢,指明了要见姑娘。”

陈滢一愣。

好端端地,太子殿下见她作甚?

见她一脸怔忡,刘宝善家的便笑了起来,那满脸都像是开了花儿,灿烂无比:“太子殿下是奉陛下之命来的,说是要找姑娘要什么册子还是名录来着。”

陈滢忖了片记得,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这是来讨要她的探案记录来了。

这的确是好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滢照常笑了笑。

即便心下欢喜,她的笑容却还是十分古怪,道:“没想到陛下竟还记着这事儿。我前几日还想着要不要问问祖父该怎么把东西呈上去呢,不想陛下倒先一步想到了。”

只要皇帝陛下对案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则她往后行事便越少阻滞,她自是乐见的。

因要面见太子殿下,陈滢便又在李氏的催促之下,回房重新换了簇新的衣裳头面,全身上下皆收拾得无懈可击,这才来到明远堂。

许老夫人今日没在东次间起坐,而是端端正正坐在明间儿里,见陈滢到了,便趁着她见礼之机,将她上下端详了半晌,随后便摇头:“你这孩子,也太简素了些。虽说这天气热,不好打扮得太过,却也大可不必如此。”

仍旧是嫌弃陈滢穿得不够好。

陈滢便老老实实地道:“要不孙女再回去换一身?”

“罢了,这一来一回的,别再弄出一身的汗来。”许老夫人拒绝了她的提议,复又唤来刘宝善家的,开了库房,现给陈滢添了两只华丽的镶宝石金绞丝双鸾衔果钗子,又将原先那条葱绿的裙子换成了艳丽的银红纻丝裙,这才满意。

第093章 御赐之印

太子殿下驾临,自不可在内宅迎侯,陈滢穿戴完毕后,许老夫人便亲携了她,前往正气堂恭候大驾。

说来可笑,身为国公府的姑娘,陈滢却是头一回踏足正气堂。而环视这满府女眷,除了许老夫人并宗妇许氏之外,怕也只有她一个姑娘家得到了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

立在正气堂的石阶之前,陈滢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过眼处,是轩阔高大的门楣、方正古朴的庭院,以及门前一株合抱的老杏树。

据说,这是第一代国公爷当年亲手栽下的。

如今,树仍犹在,葱笼如昔,而生活在这庭院里的人,却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也唯有这树,依然春时绿、秋时黄,循岁时节序,自在荣枯,不因人世的变化而改变。

陈滢心中生出莫名的感慨,又看向侧前方的两位祖辈。

国公爷通身皆是意气风发,正抚须而笑,显是极为欢喜,而许老夫人则是一脸从容,立在丈夫身后约半步的位置,视线偶尔扫过国公爷时,便会露出一抹淡笑。

陈滢总觉得,许老夫人看国公爷的眼神,很是慈祥,如同看待晚辈。

这对老夫妻的相处之道,也颇有意趣。

约莫半盏茶之后,太子殿下终是驾临,国公爷与世子爷亲自从正门将他迎了进来。

太子此次可谓是轻车简从,事前也没叫人来丈量地步、勘察国公府各处设施等等,且随行人数也不多,除了十余名随从之外,身旁便只跟着一个裴恕。

一见着裴恕那张肃杀的脸,陈滢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裴恕既然在此,便表明元嘉帝对本案的详情应该是尽知了,然则陛下为什么还特意来讨要探案记录?

莫非……是为了那块木雕?

陈滢到底不是问心无愧,一时间脑海中不住思忖,一应见礼、进屋、就座等事,皆随大流而成,时不时便要瞟一眼裴恕,观察他的反应。

“本宫来得突然,怕是惊扰了各位。”入座之后,太子殿下便先行致歉。

这温温朗朗的语声一出,便将正气堂中的端肃,换作了一室春风。

国公爷自然是连说不敢,又说了一通“殿下驾临、实令蓬荜生辉”之类的客气话,太子便即言归正转,说明了来意。

“父皇想瞧瞧贵府三姑娘的探案记录,本宫这是讨了个闲差,顺道儿出来走一走。”他说着话儿,视线便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滢。

陈滢站起身来,将早就备好的记录双手呈上,恭声说道:“臣女已经将那日所见整理好了,请殿下过目。”

太子却没伸手去接,而是笑问:“不拿火漆封上么?”语毕,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一笑:“本宫却是忘了,父皇还有一样小物件儿,托本宫转交给三姑娘。”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金漆托盘,盘子上置着一只很小的褪光素面儿木盒子。

“陈三姑娘且收着罢,这是父皇特意叫人为你制的。”太子殿下温声说道。

这可是御赐之物,于是,众人便又面朝皇宫的方向先行谢了赏,陈滢方才将那盒子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