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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78)

“老太太,媳妇先带着姑娘们出去吧。”柳氏轻声说道,头垂得低低地。

身为儿媳,此时她自然要出面说话,总不能叫许氏在众人面前被训斥,到底那也是一府主母,脸面还是很要紧的。

许老夫人挥挥手,神情略显疲倦:“都去罢。”

柳氏与陈滢便皆退了出来。

才一挑起湘帘,便见那台矶下头立着几个插金戴银的妇人,正是二房的苏姨娘带着范、葛两位姨娘在阶下相候。

国公府定省的规矩极严,举凡姨娘、通房之属,除非得到了许老夫人的亲口允可,否则是绝不可以踏足上房的,只能隔帘请安,然后在阶下等着,何时主母们出来了,她们何时才能跟着回去。

今日因沈氏没来,便只得由苏姨娘为首,带着五哥儿陈浔过来请安,此时想来便是在等陈浔。

一见柳氏并陈滢出来了,几位姨娘连忙躬身行礼,柳氏与陈滢自皆侧身避了,苏姨娘起身之后,便不着痕迹地往她们身后张了张,复又束手站好。

“五哥儿被奶娘抱去抱厦了。”柳氏轻声说道,拿帕子向额角按了按,语声十分低柔。

她这是好心提点苏姨娘,叫她别在这儿等了,陈浔已经被送了出去。

苏姨娘感激地笑了笑,道:“多谢四太太。”又向陈滢点点头,便带着那两个姨娘转去了一旁。

虽只是个姨娘,到底是有子傍身的,那行止间便多了几许圆转自如,衬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看起来倒有几分主母的气派。

柳氏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叹了口气,转向陈滢时,面上便露出了柔和的神情,细声道:“三丫头也早些回去吧,这黑灯瞎火的,叫小丫头子多打几只灯笼。”

陈滢谢了她,便带着人转回了鸣风阁。

李氏已经早早睡下了,陈滢回去时,那正房只门外头挂了两盏绢纱小灯笼,紫绮并绛云一个在看药,一个在查门户。陈滢先问了李氏的情形,得知她身子无碍,这才回到西厢,命寻真将花在圃家的请了过来。

花家乃是世仆,在府中枝蔓甚广,消息自也灵通,今日之事想必她是很清楚的。

果然,花在圃家的来了后,陈滢只问了一句,对方便将事情的始末都给说了。

原来,昨日沈氏她们才一走出垂花门,就叫冯妈妈给拦了个正着。沈氏因不大识得冯妈妈,便乍着胆子与她理论起来,不想刘宝善家的随后就到了,沈氏这才知道冯妈妈是许老夫人的人,她算是一脚踢到了铁板,顿时就偃旗息鼓,正所谓气昂昂去,蔫嗒嗒回。

许是因了事情根本就没闹出来,于是许老夫人便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一直等到了今天下晌,才叫刘宝善家的去三房传话,命沈氏并所有三房的姑娘禁足一个月,连花园都不许去。

至于陈漌,则是被许老夫人罚抄经百遍并绣足五张帕子,才能出屋,也算是变相地禁了足。据许老夫人说,这是要“煞煞她的性子”。

陈滢闻言,心下便生出了一丝不解,遂问:“三婶婶她们受罚我明白,怕是因为她们险些冲撞了贵人。可是,大姐姐又是为了什么受的罚,花嬷嬷可知道么?”

陈漌并未偷出垂花门,只不过与陈滢私下聊了几句而已,虽然语涉于私,但旁人理应并不知道这事儿。陈滢就不明白了,许老夫人为什么连陈漌也要一并罚。

花在圃家的便赔笑道:“这也是奴婢不明白的地方儿呢,奴婢也听说了,昨儿三夫人的身边并没跟着大姑娘,可今儿罚的人里却又多了个大姑娘,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见她所知不多,陈滢便也不再细问,笑着谢了她,又赏了她一把大钱,便打发她去了,随后又叫来了罗妈妈,吩咐道:“前些时候我在外头买了好些稀奇的玩意儿,烦妈妈替我挑出几样儿,看着厚薄差不多的,替我送到大姐姐她们那里去,向她们道个恼。”

罗妈妈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又回来了,回来时的面色却不大好,眉眼间似含恼意。

陈滢不由讶然,便问她:“妈妈怎么了?”

罗妈妈黑着一张脸,回道:“回姑娘的话,大姑娘不肯收东西。”

其实陈漌不仅没收下陈滢的礼物,且还将东西从屋子里直接扔了出来,又骂了好些难听的话,罗妈妈不欲将这些告诉陈滢,便只说她不肯收礼。

第102章 满门忠烈

陈滢怔了一刻,便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既然她不肯收,妈妈也别生气,拿回来就是。”停了一会,又道:“过几日我亲自走一趟。”

陈漌怕是有什么误会,且这误会可能还是与昨天的事情有关,说不得她是在怀疑陈滢背后把她的那些话告诉了许老夫人。

除此之外,陈滢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会惹来对方的愤怒。

只要好好解释清楚,事情还是有很大转圜余地的。

陈滢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却有点超出她的预料。

陈漌不肯收陈滢的礼也就罢了,连她的人亦不肯见。陈滢次日登门,被陈漌的大丫鬟彩绢客客气气地挡在了门外,只说陈漌禁足,不便见外客。

既不愿向陈滢要一个解释,亦不肯听陈滢的解释,就这样埋头缩在房间里,似是打定主意与陈滢老死不相往来。

陈滢总觉得,姐妹也罢、朋友也罢,都是一种相互的关系,陈漌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则陈滢在她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一目了然。

此事陈滢便就此搁下,再也不提。

数日后,遵照与裴恕的约定,陈滢完成了第二份探案记录。在这份记录中,她侧重于对娇杏案的分析,至于无名女尸,她却是只字未提,木雕之事就更是没说了。

将记录重新誊抄了一份,陈滢便遣人请来裴恕,打算与他在府中交接,再将那木雕也予他看。

而在此之前,她也从李氏那里获取了更为完整的消息,对裴恕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威远侯与镇远侯一样,皆是太祖皇帝当年亲封的爵位,两者间唯一的不同便是,威远侯驻守于大楚朝西部与西夷相临的宁夏府,不似镇远侯府呆在京城,两者间的地位自也不可同日而语。

十三年前,就在元嘉帝北伐亲征之际,西夷突然集结数万军马,于平罗堡叩关而攻。

彼时,镇守一方的威远侯还是裴恕之父——裴广。

裴广是位极骁勇的猛将,裴家军更是名震西北的一支铁军,见敌军来犯,裴广当即点齐兵马、率部迎战,他的两个儿子——裴忌与裴懋——也一并上阵。楚、夷两军在石嘴山展开野战,裴广于阵前枪挑西夷三名大将,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射杀敌帅于军前,奠定胜局。

可是,便在镇远侯父子三人率兵追击之时,裴广却被一枝冷箭射穿后心,当场身亡。

双方主帅尽皆折在阵前,令这场大胜最终演变为一场混战,裴忌与裴懋兄弟被敌军围住,竟是双双战至力竭、死于疆场。

虽然此战最后仍旧以大楚全歼敌军、大获全胜而告终,然裴家军却于这一役中遭受重创,死伤逾半,此后多年都不曾恢复元气。

只可怜那威远侯府,原本也不算人丁稀薄,谁成想,一场大战过后,裴广父子三人竟同时殒命,彼时才七岁的幼子裴恕,便成了裴家唯一存活的男丁。

好在,裴广父子并没有白白牺牲,这一仗把西夷给彻底打残了,为接下来元嘉帝的御驾亲征西夷之战奠定胜局。裴家以鲜血与生命换来了大楚西部的安宁,裴氏一门三将,堪称死得其所。

元嘉帝感其忠勇、又怜裴恕孤苦,在裴广死后不久便降下旨意,命裴恕袭爵,使之成为了大楚朝最为年幼的侯爷。他这“小侯爷”的名号,从此便在宁夏一带叫开了,只是因宁夏离盛京极远,所以京城之中反倒知之者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