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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98)

“我的功课早做完了,倒是表妹你,如何现在才来?莫不是才起床不成?”离京越远,陈滢眼前的世界便越是开阔,如今也有心情开开玩笑了。

李惜被她说得红了脸,看了看一旁立着的寻真并知实,小声儿地道:“表姐可别笑话儿我,委实我起得也不算太迟,嬷嬷说我前些时候晕船没睡好,叫我多补补。”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从那袖子里掏出几张大字来,放在了陈滢面前,满脸期盼地道:“表姐瞧瞧,这是我昨儿写得的。”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陈滢微觉不解,向那纸上望去,却见上头写着一首前人的诗,这也就罢了,唯独那字迹,怎么看都有点歪歪扭扭的。

“我见表姐悬着铁块儿写字,就叫嬷嬷也给我缝了两个小沙袋儿,已经练了好几日了。”李惜笑眯眯地说道,又从袖笼里翻出两个很精致的锦囊来,也放在了案上:“我请嬷嬷多缝了两只香囊,往后表姐练大字,就将那铁块儿装在这里头,手腕子就不会磨得疼了。”

看着那绣有精致兰草纹的锦囊,陈滢有点哭笑不得。

写个大字而已,又不是要送礼,用这么精致的锦囊装铁块儿,那也太讲究了。

她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已然到了口边,可是,一触及李惜那双黑黝黝地小狗儿似的眼睛,那些话语便又散了去,只伸过手去,将那锦囊拾起来细细端详着,赞道:“好个精致的物件儿,这绣工比我们家女夫子的手艺还更胜一筹。”

李惜原本还有些担心,怕陈滢不肯收,如今见她拿了,立时便笑弯了眼睛,喜孜孜地道:“表姐这话说得正是。钱嬷嬷原是姑苏最好的绣娘,如今虽年岁大了,这些活计却一点儿没落下。”

陈滢向她一笑,命寻真将锦囊收了,道:“那就多谢表妹了,我会好生用着的。”

李惜连连摇手,笑道:“表姐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子姐妹,表姐这样儿就太生分了。”说着她便站了起来,也不问陈滢的意思,拉了她就往外走,口中道:“表姐快些随我来,我们去瞧瞧大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原先我还怕你没空儿呢,如今可好,咱们两个一起去。”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间尽是雀跃,还有一点点狡计得逞的得意,却并不叫人生厌,反倒有几分可爱。

陈滢立时了然,便故意板脸道:“好啊,原来这香囊不过是个由头,你这是想拉人陪你出去顽,又怕舅母责怪,便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李惜歪着脑袋抿嘴儿一笑,眨巴着眼睛道:“我这是怕表姐闷出病来,特意叫你去外头走走,表姐可别想歪了去。”

这分明就是司马昭之心,却偏偏自己要装傻,还望着别人与她一样装傻,陈滢越发觉得李惜这样子很招人疼,心下对那个海钓也有些好奇,便也由得她拉着出了门。

门外早就候着一堆妈妈丫头,见她们出来了,便自动自觉地将幂篱替她们拢上了,寻真与知实也皆跟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船头。

陈浚并李恭等人果然正笔直地坐在船头处,每个人手里一杆长竿,竟是真的在垂钓。

“大哥哥,你们这么着能钓着鱼么?”李惜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这时候早就丢了陈滢,跑去了李恭的身边,引颈向那海中观瞧。

李恭怕她掉下去,一只手稳稳地拉住她,转首对她笑了笑,温声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复又向陈滢点头:“表妹也来了。”

陈滢在幂篱下回了她一个笑,那边的陈浚回头瞥了瞥陈滢,便作势摇头叹气:“这么大的风你也过来,这要吹坏了,母亲又得着急。”

“我的身子骨怕是比哥哥还强些。”陈滢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立时惹来陈浚的一个眼刀。

他兄妹二人说话自来如此,李家兄妹如今也习惯了,那李惜掩了口直笑,李恪则大力拍了拍陈浚的肩膀,挤眼儿道:“表哥莫急,等到了地方,小弟我找几个武师来教哥哥习武,保管练得你跟我一样壮壮的。”说着还将胸脯挺了挺,一副“我很强壮”的模样。

陈浚立时将肩膀大力一耸,把他的手给耸了下去,撇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本事,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听了这话,李恪却也不以为意,顺势单手撑在身后,扬着脑袋,得意洋洋地道:“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子骨强健,打小儿就没得过什么头疼脑热的,连药是什么味儿都没尝过。这一点你们谁也比不上。”

第127章 表兄表妹

听了这话,陈浚自然不服,趁李恪不备,抬起胳膊就夹住了他的脖子,拿手指头凿着他的脑壳道:“在哥哥面前也敢作大?我看你是欠教训!”

到底他年岁大些,李恪又没个防备,却是被他牢牢地钳制住了,不免“嗷嗷”直叫,将那海鸥也惊飞了好几只,众人见状尽皆笑了,一时间十分热闹。

说起来,陈浚与李恭年岁相当,理应更有共同语言才是,可是,李恪的豪爽却显然更对陈浚的脾味,虽然两个人差着岁数,但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见他二人闹得欢腾,李惜便将手点着李恪,笑道:“二哥哥可得小心,才挨了罚没几日,想是又忘了,等回去我便告诉母亲去,让母亲罚你抄书。”

李恪平生最怕这个妹妹,闻言立时就苦了脸,一面在陈浚的魔掌下苦苦挣扎,一面便央告:“好妹妹,哥哥也就这么一说,千万千万别告诉母亲去。妹妹不是想要那大大的风车么?等下了船哥哥给你买整箱子来。”

李惜将脑袋一扭,“哼”了一声道:“谁稀罕那风车?如今我也大了,再不爱那些玩意儿了。二哥哥若是有心,倒不如将那泥捏的猴儿送我两只。”

说来说去仍旧是孩子话,众人又是大发一笑,唯有李恭,始终面色温和,帮着弟弟将鱼杆固定好,又拉牢了妹妹,却是只看不说话。

陈滢远远瞧着,不由得暗自沉吟。

如果说,陈浚的跳脱是他的保护色,用以隐藏那个真正的自己,那么,李恭的温和内敛,亦可以算是他的保护色。

陈滢曾经仔细观察过李家兄妹,李惜与李恪都还有几分孩子气,亦不乏天真烂漫之处。可是,在李恭的身上,在他表面的平和之下,陈滢却能够察觉出他眼眸深处流露出的一些东西。

那是勃发的野心,以及,对权势的热切。

这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少年。

纵然只有十六岁,可他的心智却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连陈浚亦比不上。

似是察觉到了陈滢的视线,李恭忽地看了过来,面上是他惯有的温和笑容,和声道:“表妹,此处风大,站一站便回去罢。”

陈滢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说起来,李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相貌不出挑。

李氏已经算是李家生得最好的了,却也只能算作端秀而已,包括舅父李珩在内的李家人,就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的,陈滢亦是承袭了李氏的样貌多些,因而容貌平平,李恭亦是如此。

不过,虽然模样普通,他的气质却很叫人舒服,温文而雅,更兼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样貌的不足。

此刻,这双明亮而温和的眸子,正停落在陈滢的身上,那眸底深处涌动的情绪,一如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潮。

陈滢的嘴角,习惯性地往某个角度拧了拧。

也就在这个瞬间,李恭已然转开视线,看着李惜温声道:“妹妹也快些回去吧,莫要着凉。”

李惜正玩到兴头处,哪里舍得就此离开,便软声央告:“大哥哥,容我再坐一会子好不好?我绝不往前头走的。”

便在她说话当儿,早有小丫鬟拿了只大大的弹墨绫山水锦垫来,李惜便就坐下了,一脸央求地看着李恭。

看得出,对于这个长兄她还是有点怕的,于是那黑亮的眼睛也越发显得眼巴巴地起来,瞧来让人生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