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内心酝酿过多次。
如果那时小道士用着一种不可置信，甚至得知我是前世杀他凶手之后的憎恶目光看向我时，我该如何表现那种隐忍着内心伤痛，隐忍着“不杀他，便是我死”的诅咒，隐忍着我前世今生对他深入骨髓的爱意？如何表现那种任何言语都失去意义的眼神，那种明明心神俱伤的状态，依旧将眼泪生生逼退回去，那种即便他恨我，即便他不知道我已中了血色骷髅箭，也要带他杀出重围的坚决……
但是现在这些，一切被楼夕之打乱了。
而更让我心底有些介意的是那时楼夕之扑向顾羽的眼神！
顾羽没有料到这种意外，那种震惊和茫然的目光放在被龙莲替他挡箭的情景中，是适合的。
但是楼夕之呢，那种毫不犹豫的坚决，被射中后的咬牙坚忍，那种对方震惊得知后的无怨无语，那种仿佛想起过往时的幸福微笑，那种最后毒发攻心的眼神一变……
这种种微妙的、情绪交替变换的眼神，楼夕之掌控得很好。
即便顾羽整个人全程都在状况之外，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发挥，她的演技。
只是，这样用微妙眼神变化去表现心情，将情绪渲染到一个极高的点，以此打动观众的方法，我在《当年明月在》的第一部，亲手杀死小道士时，用的就是这一招。
这一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而楼夕之饰演的龙莲，舍身为小道士挡箭时，对准镜头运用的也是这一招。
我不知道，该赞她活学活用，还是其他什么……
B组导演在一旁跟编剧们商量。
楼夕之则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身上覆着一件御寒的大衣休息，一旁的小助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保温杯。她神情自若，似乎大风大浪见得太多，这点点改戏她不放在眼里。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
那边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我在等待，顾羽也在等待，楼夕之……
她突然站起身，她的动作有些大，椅子“哐当”一响，所有工作人员一惊，楼夕之笑了笑，她这时的笑意全然没有了饰演龙莲时的清雅大方，反而多了一股狠厉。
只见楼夕之走到编剧们和导演面前。
“怎么，难道我刚才的演技不够好？”
B组导演不敢得罪她，有些磕磕巴巴：“不，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剧本里替顾羽挡那一箭的是宋微。如果这里动了的话，后面的情节也要跟着动了。”
“呵呵，”楼夕之眯着眼笑出声，“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正当导演快要松一口气，以为被楼夕之谅解时，楼夕之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语气一变：“宋微改的戏还少吗？前面的部分几乎都重拍了吧！怎么她能改，我就不能？难道我楼夕之是给她当配角，让她上位的吗！”
她的声音大得整个摄影棚都听得到。
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又暗暗心惊，什么叫大牌发飙，这就叫大牌发飙？！
但有人敢跟她对峙吗？
——没有。
她是资深的大牌巨星，她是人气超高、前阵子刚刚获得金柏奖的影后，更是这次跟封云工作室合作投资的品优娱乐公司捧在手心的一姐！
即便她现在当着所有工作人员、导演和编辑们的面这样说我，我也无法当面回她什么。
现场的气压一时低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终于阿Ken先出声缓和了下气氛。
“夕之刚刚的确演得不错，要不你们再看看，考虑考虑？夕之也是为了这部电影着想嘛，她的建议还是有些道理的。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吃个饭，再讨论一下？”
“呵呵，也行也行。”B组导演立刻顺着台阶而下，“先就这样吧。我再去跟A组讨论讨论……”
B组的拍摄就此停了。
等了两天，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有次瞥见楼夕之进了云修的办公室，再等了两天，听说黄锦立又来了，跟云修封景开了个会，我心里大概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果然，再次通知开拍的时候，虽然A组的线没有变动，但是B组的戏却修动了不少。
尤其是楼夕之的戏份，后面更是大修，占了不少比重。
这一日，寒风簌簌，阴风邪邪。
我、小道士，以及中箭的楼夕之仓皇之下逃进了河边的树林，魔界妖魔追杀不休，惊心动魄。我们藏在一个阴暗的洞里，施了一个敛息术，久久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