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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先生(59)

“容朗!”走廊的灯光让李唯安看清了那个“醉汉”的脸,她赶快跑过去。

他穿着身灰色的连帽衫运动裤, 帽子还戴在头上,身上不知在哪儿蹭得黑一块白一块, 右脚的鞋带也开了。

他抬头看她,往连帽衫的帽子里缩一缩, 小声说, “我做梦了。”

“你怎么坐在这儿?快起来!”她说着弯腰要扶他起来。

他显然是喝醉了,坐在地上不动,又委屈又倔强地冲她喊,“我不!我就要坐在这儿!”

李唯安这时非常庆幸自己有个常年不在家的对门邻居, 容朗这个样子被谁拍到都是大新闻。

她又去拉他,“咱们先进去,好不好?”

他盘膝坐在门垫上, 悲伤地摇摇头, “不。她不在家。她走了。进去也没用。”

李唯安只好先站起来拿出钥匙开门,容朗惊讶地抬头,愣了半晌说, “唯安, 你回来了?”

李唯安这时明白了他刚才在做什么。

她从不敢去想她走之后容朗会怎么样, 会做什么,可她现在看到了——他坐在她家门口,他知道她走了,可是依然坐在那儿等着。就像只不知道已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嗯。我回来了。”她说这话时嘴唇颤抖,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刚才还死赖着坐在地上不动的容朗猛地站起来,捧着她的脸,“你怎么哭了?”他用拇指去抹她脸上的泪,“别哭,唯安。”

“嗯。”她哽咽着答应,拉住他的手臂,把他领进来。

她关上门,他看看她的家,再看看她,忽然笑了,然后很笃定地说,“我就知道我又做梦了。”他说着把她浴袍的带子缠在手指上玩,“你怎么可能穿成这样出门呢?”

唯安笑着流泪,“我自己也没想到。”那身睡袍还是碧安卡送给她的礼物。

她把容朗领到沙发边,他就乖乖坐下。

她轻声问他,“你怎么来的?”

他望着她笑,“走来的呀。”

“从天驰嘉园走来的?”她知道容朗平时会住在那里。看到他衣服换了,猜到他是回了家又跑出来。

他点点头。

那就是说,他走了两个多小时。

李唯安想了想天驰嘉园到这里的地图,不由庆幸,幸好没走丢,也没出事,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一想头皮都麻了。

“唯安,我渴了。”

她赶快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完,有点撒娇地说,“我还渴。”

她又倒了一杯,他摇摇头不接,她把水放在茶几上,问他,“你饿不饿?”

他不应她,只看着她笑。

唯安拿出手机,她想要给姚锐打个电话,让他来把容朗接走,可她和姚锐至今就没说过几句话,更别说交换电话了。

只能试着联系容朗工作室的会计问她要姚锐的号码了。她正在翻通讯录,容朗一把抢走手机,丢进水杯里。

唯安惊叫,“你干什么?”

容朗绷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她。

他眼神里的侵略性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惊讶地发现,他在她离开后,长高了好多。

他用力握住她双肩,大声问,“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不知道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见你么?你和他们有说有笑的,是故意让我看着难过么?”

他本来是怒气冲冲质问,说着说着声音低了,气势也弱了,他把下巴搁在她颈窝,揽着她,在她耳朵边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看不出来我还喜欢你么?还是……你喜欢别人了?”

她僵硬着,本能地想要伸出双手拥抱他,或是把手放在他后背上,可理智又在脑中大吼“不行!”“别这样!”“别把他扯进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这一次,他侧过脸,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问,像是在对一个树洞说话,“要是你不回答,就是没有。”

她肌肉还僵硬着,可身体中某些沉睡多年的神经却渐渐复苏,就像冬雪覆盖下的溪流缓缓流动,水面上薄薄的冰层随着她的呼吸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也许下一次呼吸时就会整个碎掉。

他身上带着酒气,还有汗味,可是掩不住她熟悉的那股气息。

人的所有知觉中,嗅觉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容朗身上的气味就是唯安青春期最重要的记忆之一,这个总让她联想到长满松树的森林和湛蓝海面的气味卷土重来,唤醒她其他的记忆,让她不由自主流泪。

她咬着嘴唇,想要忍住喉中的哽咽声,忽然觉得颈窝边有温热的水滴,顺着她的颈项流到锁骨上。

室内一时间只能听到她含着鼻音忍泪的呼吸声。

“唯安?”

“嗯?”

容朗忽然站直了,握住她的手,脸色煞白,“我想吐。”

她赶紧扶着他去浴室,轻轻拍他后背,他推她出去,“别看!”

她只好出去。

只听见容朗不停按冲水按钮,水哗啦啦流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打开门,看样子是吐完了。她给他第一杯淡盐水,他漱了口,又问她要水喝。

“这是喝了多少酒。”她倒了水给他,这才想起自己手机还泡在另一只杯子里,“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换衣服。”

她到现在还穿着浴袍和游泳衣呢。

容朗歪着头笑。

她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容朗半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可这孩子手里的杯子也搁在胸口,水渍从脖子下一直蔓延到裤子上和他身下的沙发上。

她把他唤醒,“起来,我们不能在这样睡。生病了怎么办?你还有那么多行程要赶。”

他乖乖坐起来,她让他抬手他就抬手,听任她把他的外套、T恤脱了,唯安蹲下脱他的鞋时,他忽然露出点警惕的神色,“干什么?”

“你身上都湿了,想感冒呀?站起来。”

他听话地站起来,她没多想,拉着运动裤的裤腿往下一拽——

“啊!”唯安尖叫一声跌倒在羊毛垫子上,“容朗你变态!”

容朗还委屈呢,“我哪知道你要脱我裤子啊!”他先想用手捂住,发现捂不住,转身抓了个沙发上的抱枕挡在前面。

李唯安心想,唉,这更好了。前后都看见了。

容朗可不仅是长高了。

他坐在沙发上,把抱枕捂在腿间,嘻嘻傻笑。

她给他一条浴巾,他围在腰间,站起来,似笑非笑看她,“接下来干什么?”

唯安愣了愣,低头小声说,“睡觉吧。”

他伸出手,让她牵着他,走到书架后面那方空间,顺从地倒在床上。

唯安给他盖上被子,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叫她,“快来!快来!”

她犹豫着,在他身边躺下,他凑过来,轻轻拨开挡在她脸上的碎发,默默看她一会儿,忽然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耗子,自言自语嘟囔,“哎唷,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啊?醒了不会要洗床单吧?”

唯安正不知该觉得好笑还是难过,容朗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伤心地流着泪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十分沉。

她醒来时太阳早就升的高高的了。她慌乱地转过身,看到容朗沉静的睡颜。

他微蹙着眉,睫毛长长,唇尖嘟着,像是在梦中正在对谁撒着娇发脾气。

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无辜又天真。

唯安听见有个声音说,再看看他吧,趁他还没醒。

她听从这声音的蛊惑,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又不知不觉伸出手,想要抚摸他额角和眉毛。

容朗的眉毛乌黑浓密,却生得细而齐,像一对向着两鬓展翼而开的鸦翅。

她轻轻把指尖放在他右眉上,沿着眉峰缓缓滑到眉尖。

这时容朗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她的手停在那里,他对她笑笑,把脸埋在枕间小声哼哼了一句什么,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抬起一条腿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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