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霹雳同人)【神莫】水问(39)

作者: 璃光 阅读记录

然後,他才蓦然惊觉,自己竟还没来得及为逝去的爱情哀悼。

「幸福」吗?──那已经是个他不敢谈论的字眼了。

秀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朝自己的脸上摸索,好一会之後,才总算找著了正确的位置,,小心翼翼撕下假脸皮。她下意识地想找镜子看看现在的自己,而後才想起这间房没点灯,什麽都看不到。一时间,她静静地倚门跪坐在地,双眼无神直视前方,好像在想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没想。

三天来,她彷佛置身一个虚幻的梦境,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好不真实,偏生她的理智明确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再真实不过,所面临的处境亦然。大哥入殓之事全由她亲手操持,在深夜无人的时刻,她穿著大哥最常穿的那件玄衣,为大哥清洗遗体,易容化妆,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衣,完美扮成自己的模样。她是怎样熬过那一夜的呢?她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清晨的时候她是靠在棺木边醒来的,紧抓大哥僵硬冰冷的手臂。

她蓦地哭了,泪水从眼眶溢出,淌过眼角,流至下颔,手来不及抹掉的就滴到地上,不时哽咽抽气。秀泷少有落泪的时候,自闻大哥死讯至今,她不曾哭过,也以为自己不会哭。可不过就一个转瞬,好像就把心里的一个结扭了开,她竟无法自抑地流泪,一哭就停不下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哭得这麽厉害,如此伤心,如此心碎。她想等哭完平静了再去找召奴,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愈想,哭得愈严重。

她捂著嘴迅速拉开门,在召奴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扑进他怀里,哭声霎时大了些,可不一会就变成比原本更低的啜泣。召奴紧紧搂住她,任她的泪湿了自己的衣裳,头埋在她颈间,不知是否也曾流泪,只道当秀泷过了很久终於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时,召奴跟著仰起的脸上,眼眶犹红。

他们步至房中央,靠著棺木坐下。召奴的手搂过秀泷,把人圈在怀里,秀泷顺势依上召奴的肩,两人亲昵偎在一块。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秀泷,我决定盗取文诏。」漫长的沉默过後,召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等你早上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说了多不得了的浑话。你可明白,盗取文诏,意味著什麽?」秀泷轻笑几声,倏转凄然,「就好生待在东瀛,偶尔来让我看看你,也不行吗?」

召奴用力握了握秀泷的手,「我只是希望,能让妳┅┅让阪良,能免受鬼祭的威胁。」

「是啊,然後阪良就被天下大乱的洪流冲垮,我就能和你双宿双飞──」她不置可否,失声一笑,「呵,开玩笑的。这可是阪良掘起的好机会。不过,丑话说前头,我可不保证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就是了。」

「既能在鬼祭眼皮底下偷天换日,妳还有什麽做不来的?」

「喔?你对我未免太有信心了吧。」秀泷状似恼火,可眉眼是带笑的。召奴忍不住吻上与自己同高的人儿,在面颊上轻轻凑了几下。

「盗取文诏,於我并非难事。只需假意元服,鬼祭自是欣然让他入住自家宅邸,而後趁夜盗之,即使遭人发现也无妨,鬼祭宅中,没人是我的对手。只是苦了姊上,为我之事,她想必又得饱受鬼祭一番责难。」

「却也是最後一次了,不是吗?」秀泷续道∶「事成後,你可曾想过要逃到哪去?」

「应该是中原吧,地大物博,人口繁多,就算要找人,也得费上好一番功夫,还不见得能如愿。」眼眸流转,荡漾几许愁思,「有家归不得,没想到我也有这麽一天。」

「这样的话,你需要一个可堪信任的人接头,把你送去中原。你心中可有人选?」

「不,我亦是毫无头绪。但,有个人神通广大,或许能助我一臂之力。真田太宰对天皇之权遭鬼祭架空,有名无实的情况早有不满,凭这般利害关系,加上我与他那麽点谈不上交情的交情,我料他应当不会拒绝我。」

「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好拦阻。那麽,这份心意,我就不客气地收下棉。」秀泷闭眼稍作假寐,在召奴以为她已入睡之时,秀泷忽地睁开眼,两手攀上召奴的肩,「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召奴┅┅难道你不想留下个美好的回忆吗?」她贴近未婚夫耳边呢喃,挑逗的姿态。

召奴身形微微一震,忽而伸手抱住阪良其实仍活得好好的公主,叹道∶「别玩了,秀泷。妳明知道,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对妳──」他略带辛苦阖上眼,挥去勃发的情欲,「无论如何,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做人不要太铁齿,这样对身体不好唷,召奴。」她惩罚似地轻轻在召奴头顶拍了拍,而後背过身去,不甚熟练地戴起假面皮,当秀泷再回身,已是良峰贞义的样貌了。

「秀──」对方食指按上召奴唇瓣,堵住未竟之语。召奴登时会意,在「城主」放开手後,唤道∶「好友。」

良峰贞义笑了,眼角开出一朵细不可察的泪花。

6.

良峰贞义立於京都太政大臣府中,披挂沉重的暮色。云絮刺穿半抹斜阳,喷溅了满地彩霞,一时朦胧了浮华的庭园,什麽都看不真切。看不真切也罢,在这矫饰的空间里,又有哪里是真实的呢?

守兵通报的声响回荡著似是而非的馀音,他跟在後头,听那脚步声匆匆奔去了,像急急的战鼓,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成了园里两头颠摆的翠竹汲筒,迟迟地晃著,一下、两下┅┅一声、两声┅┅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

仆役从岩堂的书房退了出来,忙不迭地替他拉开门。主位坐的是她亲爱的大哥,每天熬夜批公文的憔悴,使他本无多少血色的脸益发苍白,可那双眼不论何时看,总是炯炯的目光,彷佛累赘的实是这身躯壳。召奴坐在桌子的一端,风姿卓绝,意态潇洒,见她进来,便习惯性地朝她微微一笑,就像面对所有人一样,只是多了分唯她独享的甜蜜。另一端的空位是为她预备的,但她不会去坐那里,她会一如往常地辜负大哥的好意,坐到召奴身边,跟他挤在一块。

良峰贞义稍敛心神,不过转瞬,幻梦成空。岩堂狰狞丑陋的脸在主位顶著,不怀好意的斜睨,一旁是人模人样的罗观大僧正,一身袈裟,也掩不去利欲薰心的臭味。窗外的天黑了,人家灯火渐次亮起,数千盏灯火映得山也愀然,水也愀然。

良峰贞义没多说话,一袭玄衣滑入那仅剩的空位,如同一颗星子滑入黑夜。他悄悄扬起唇角,笑了笑,可叹复可悲的笑,蔓延开来。但他已经毫不奇怪,反觉得一切飘乎自然。这一室里都是真诚的人,过去与现在所做的一切,全是出於绝对的真诚。宛若阪良小园里那一季灿烂的山樱,忠实地绽放,也忠实地凋零,徒留一场悠转成空的樱花梦。

然而,纵是浮生若梦,谁又能从梦中醒来?

樱花梦 完

人去楼空的落日故乡,在月朗星稀的夜里别具诡迷之气。丸太郎跟著化妆易容成秃头老伯的小椿与苍鹘,走进生长於斯的小村,一条黑布从头包到脚,仅露出两苹灵动的眼,掩去通缉犯之身。

从前在这时候,村里早就一片灯火通明,从各家屋舍渗透的光点亮了最常走的几条宽广大路,纵横山间的幽深小径盘根错结,蜿蜒在人为的明亮无法触及的暗处。那对他是再熟悉也不过的地方了。由於特殊的身份与孤傲的性格,他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加以村人有意无意,对他过分谨慎或者优厚的待遇,使村中孩子更不愿接近他了。可这也让他有比常人更多的机会,摸透村里每一条小径,甚至於连路都称不上狭窄通道,如血脉般在体内流动,每一处都娴熟於心。

但,如今落日故乡已经搬迁至城主指引的海岛,村里再无半点人迹。寻常的虫鸣,风拂过树梢作响的摩擦声,偶尔呼啸飞掠的动物嘶吼,树影朦胧屋舍蒙蒙,深浅大小不一的黑影随风的流动云的摇摆而变形颤抖,光影错落间,像有什麽会突然窜出似的,属於暗处的非人非鬼之物。又或许,人早已至身其中,在身侧与它一同呼吸,只是几近纯然的幽暗中迟钝了感官,才一时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