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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6)

作者: 我拣尽寒枝不肯栖 阅读记录

山海万里,星河浩瀚。

这一刻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州问宁临风:“是因为篮球赛的事睡不着吗?”

宁临风啊了一声,把眼神往远处望过去,答:“其实我也知道,咱们打得挺好的了,可是毕竟不是专业的,打到了第二,就已经是最好的成绩。我也知道那些道理,教练说的我们尽力了,不遗憾什么的,可我就是没办法不介意啊。世界上哪里有第二,要做就要做第一啊。”

秦州看着他,那向来冒着毒汁的一颗心竟然没有奚落面前这个少年,只是心里在想,他大概真的到如今小半生一直顺遂,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吧。

宁临风自己就继续说,有点失落,又好像在和自己赌气,说:“感觉自己这样特别不男人,真男人就得拿得起放得下,不过是个第二,有机会再去争第一就是了,要是明年没机会……没机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人这一辈子哪能一直要什么有什么呢,我就是性格不好,日子过得太顺遂了,什么都想要。”

按照秦州以往,他此刻应该说一句,对啊,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残忍,有得有失,有来有往,努力就是不一定会成功,拼命也不一定就真能有机会拿第一。没办法的。

可他看着身边男孩子,两手在身后撑着坐在窗台上,仰着脸往天上看,腿又不安分地踢来踢去的样子,就是说不出来。

还是个小孩子呢,秦州想。

宁临风见他半天不说话,就侧过脸来看他,见他模样,表情就变了,说:“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秦州摸摸自己的脸,问:“什么表情?”

宁临风:“超想以前我爷爷的样子,非常慈爱地看着我那种!”

秦州嘴角一弯,答:“是吗?那……你叫一声爷爷,我听听?”

宁临风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你这个家伙真的是,不要和李瑾他们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偶尔一次也挺有趣的。”

宁临风给他翻个白眼,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睡不着?”

秦州叹了口气,心想,我为什么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他这些日子,只要想到宁临风,就总觉着心里堵着点什么东西,那东西让他夜不能寐,他一直是个非常有计划的人,所以容不得一点计划外的东西,他太想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了。

但他又觉着哪里怪怪的,不能直说,于是只答:“因为想个人吧。”

宁临风的眼睫垂了一下,又马上说:“我知道了,是在想哪个女孩子吧?哪个女孩子?我知道吗?好看吗?真的我不是和你吹,我追女孩子第一流的,你和我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秦州拧着眉问他:“你追过好多吗?”他想想这人平时做派,确实是有可能,雄孔雀似的,见了女孩子立刻开屏。

宁临风好像本来想说点什么吹吹牛逼,但想了想,又有点泄气,说:“女孩子是世界上的宝物,都是要好好对待的。我……我平时逗逗她们开心也就算了,可我到现在也没有喜欢的,追人家做什么,到时候平白伤了别人的心。”

秦州的眉舒展开,问:“江湖豪侠不都是这样的吗?总是要处处留情,多少个红颜知己。”

宁临风听见这个,一乐:“怎么着,我那江湖群侠传你看了啊?”

秦州摇摇头,老老实实答:“那天见你翻,扫了两眼。”

宁临风就笑,两人好久没说话,静静看着星空。

好一会儿,宁临风指指远方银河,忽然说:“我记得一位罗马尼亚的诗人写过,‘我们同天上的星星,相隔着很远很远的路程,它的光需要几千年的时光,才能和我们相逢。它在深远的蓝天上,可能早已陨灭了,可它的光线,却刚刚照射到我们眼中。’”他转过头来,看着秦州,微微笑着,难得安静宁和,他说,“你看那些星光,都是宇宙的浪漫,不是吗?”

蝴蝶便是在这一刻从秦州的胸口振翅飞起,落在了宁临风手指尖上。

秦州想,我不想看什么星光,我只想看你。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就决定,眼前这个人,我一定要得到。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同我说,和你去打篮球赛,你就实现我三个愿望?”

宁临风此刻听他提起这个,有点意外,他弯着眼睛笑,说:“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我和你说,不能违背江湖道义啊。”

秦州点点头,特别温柔地笑了一下,说:“不违背你的江湖道义,也不用三个,就一个。”

宁临风挺感兴趣,说:“那你先说来听听,另外两个我可以给你先留着。”

秦州望进他的眼睛里,说:“以后也别喜欢别人了,喜欢我吧。”

第7章 匕首

(七)

后来便是在一起,高考时两人发挥都不错,考到同一学校去,度过许多荒唐快乐日子,直到大三时候两人的事情被父母发现,宁临风家里老爷子直接找到秦州那个父亲,一时之间天翻地覆。在那个时候,秦州才知道宁临风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宁临风那么有脾气,直接带着秦州就回家了。

他父亲多年军官,一身威严,母亲也如同当年见到的一样,雷厉风行。

秦州做过很多准备,出柜无非是要父母以死相逼,子女屈膝下跪。他不怕,他既然决定了和宁临风在一起,就不会后悔,那些什么被学校开除这种威胁,他不怕,真的不怕。

可他还是低估了宁临风。

男孩子那时已经长成很俊秀的青年,他到了家里,默默听父母骂了他几句,半句话没有,直到他爸发起怒来,冷着脸说:“我可以立刻让你身边这个男孩子消失,你信不信?”

宁临风就站起来,像他当初在班级里和女孩子们炫耀时的拔剑那样,利落地从身上抽出把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

秦州呼吸一时间都要吓停了,他根本不知道宁临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他紧走一步就要去挡:“临风,你把那东西拿开!”

宁临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一眼,他说:“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说了和你在一起,就要在一起。我这个人,是不会食言的。”

宁临风母亲李女士盯着那匕首面色可见的慌了:“临风,你干什么!那东西,那东西不是一直放在你房间里吗?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宁临风没说话,只是和母亲对视,一身凛凛凶气,眼神却又有哀求,他父亲狠狠盯着他,听了母亲的话,替他答道:“他怕是早就想到有这一天。”说完又招招手,让人进来,冷哼道,“我今天便是要让这男孩子出不了我们家门,你又要怎样?”

没人进房间,但宁临风知道外头此刻已经围满了人。他对自己那么狠,抬手将匕首往脖子的方向凑了一寸,脖子上立刻出现一条血线,密密麻麻往外冒血珠。可他神色淡淡,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

秦州都疯了,他与宁临风在一起的时候,哪里舍得碰他一根手指,他下意识吼道:“临风!”

宁临风没回头,只是轻声说:“你不要动。”

他母亲眼泪已经落了下来,拉着他父亲的手,摇了摇头。

他父亲拧着眉头看他,眼里是无数伤心失望与心痛。

宁临风见父亲那样看他,心里抖得厉害,手却半点也不抖,就搁在那,任血珠把他毛衣染红。

他说:“爸。”

良久,他父亲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走吧,出了这门,以后便不要再叫我爸了。”

宁临风眼圈一下红了,但他咬咬牙,硬是一声也没吭,把匕首从脖子那放了下来。

后来他爸上了楼,她母亲叫了医生来给他包扎好,在他走的时候,同他说:“临风,人做事,最重要的是,不要后悔。”

宁临风忍着眼泪,坚定地答:“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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