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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173)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这位女性从来不是他的血亲,这个吊坠也不是他生而为人的证明。相反,它的含义可能更加冰冷——它极有可能代表着欺瞒与利用。

这是弗林特·洛佩兹给他的谢礼,考虑到那个让洛佩兹先生喋喋不休的话题——尼莫将手覆在吊坠之上,黑影刹那间包裹住金属。没过半分钟它们便蠕动着退开,露出看起来几乎全新的吊坠,以及色彩鲜活的画像。

吊坠那句赠言后的署名也已经恢复,“你的弗林特”几个词清晰而漂亮。

是的,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女性应该是奥利弗那位神秘的母亲。如果奥利弗在这里,如果他是在别的状况下发觉这一切,他绝对会怀着得意和喜悦和对方分享这个信息。

他多么希望他真的只是弗林特口中“好心的游荡者”。

但尼莫现在记得很清楚,那些碎片之中包含了尤里瑟斯临终前的片段。他记得将奥利弗的父亲送回队伍,以及在那之后的那场昏天黑地的恶战。他现在认得那些片段中的人,甚至谈得上熟悉——他曾经崇拜的那些英雄,那些美丽而灿烂的生命。

弗林特·洛佩兹曾在他面前自豪地提起过他们,那些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同伴们。

在之前锡兵佣兵团的冒险时,他偶尔想过这个略带消极的问题——那些火花般绚烂的人,一定会有个英勇而壮烈的临终。他们立于邪恶之前,将无辜的人们护在背后,堂堂正正地死于那场悲壮的战争。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事实要更加残酷,更加简单。他们的死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尼莫还记得鲜血喷上躯体时的温度,利爪划过肉体时的触感。更糟的是,幸存者痛失友人的惨叫也十分清晰,清晰到仿佛要刻进他的脑髓。

他们由他亲手杀死,而当时的他没有产生任何接近于悲伤的情感。他们奋力呼喊,力竭倒下,最终悄无声息。如同暴雨中熄灭的烛火。

尼莫也记得弗林特·洛佩兹给他的最后一击,锡兵佣兵团团长的面具在激战中脱落,法阵的光辉照亮了他年轻的面庞。

随之而来的刀刃割裂脖颈,冰冷异常,死亡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剧痛降临。可“尤里瑟斯”那时依旧没有怀有愤怒或者悲伤,平静得可怕。

的确存在某个计划,尼莫将吊坠攥在手心。他不相信强如弗林特·洛佩兹会蠢到和队伍走散,也不信他会单纯“出于好心”将对方送回队伍。他亲口告诉了洛佩兹先生将头骨带出的方法——

而此刻,他成功立于地表。

尼莫抱住双臂,夏日的阳光温热无比,他却从未如此冷过。阳光没有重量,但此刻他几乎要被它彻底压倒。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并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将斜射的暖光遮住。尼莫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了拉德教制服特有的黑色。

艾德里安·克洛斯正站在他面前。

当然,他麻木地想道。这一回他不知道暴露了多少破绽。弗吉尔一定向他们解释过科莱斯托罗的身份,或者更早,狄伦不一定会将寂静教堂的秘密隐瞒。他的“强大”不再是朦胧暧昧的未知,而是有了明确的比对对象——

他比欧罗瑞要强悍。

加上自己刚刚的表现,前任审判骑士长绝对察觉到了蹊跷。可是不要是现在,尼莫没有去直视对方的眼睛——求你了,不要是现在。

“如果这能让你好一点。”艾德里安·克洛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那些祭品没事,我和狄伦已经把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尼莫吃惊地抬起头来。

“我会和萨维奇女士商量一下,尽量在奥尔本那边找人盯着监狱,看最近转移的囚犯中是否有拉蒙先生。”艾德里安语气有点生硬,“您不需要一个人担着。”

他冲他点点头,干脆地走开,没有多问哪怕一个问题。

“聪明的做法,聪明极了。”待艾德里安回到原来的位置之后,杰西小声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您要去来场小小的审讯——您看,现在的莱特混乱得要命,他一定顶不住您的问询。”

“他很痛苦,而且依旧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知道了他的强大程度……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在这种时候逼迫他。”艾德里安摇摇头,反而紧紧盯住金发青年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我更倾向于询问手握明确答案的人。”

杰西正在打哈欠,闻言立刻闭上嘴巴,语调暧昧:“那您要怎么报答我呢?”

可艾德里安并没有问下去,反而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而且比起莱特先生的身世,现在另一件事更值得担心。”

“什么?”

“刚刚战场中心爆发过一阵气息……有点熟悉气息。”艾德里安下意识抚摸着胸口布料的缝合处,原本是拉德教圣徽的位置。“就算信息略有不足,我能察觉到的事情,其他审判骑士一定也能察觉到——关于莱特先生的力量强度。”

“拉德教那边肯定会有反应。”

与此同时。

罪名判下的瞬间,奥利弗并没有太过意外。倒不如说,如果他真的莫名其妙成了地表哪位君王或者大主教的骑士,这件事的恐怖程度才会正式升级。说实话,他不打算接受这个指控——奥利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和哪位大人物产生过交集。

这可能是对方的手段,他心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不管所谓的“守门人”到底想要什么,行为已经透出明明白白的恶意。现在看来,“守门人”明显想让他被判罪,罪名越重越好。

可他想象不出对方的目的。

如果说这和洛佩兹的血缘有关,他亲爱的堂哥在外面闯荡得挺好,奥利弗不认为戈德温·洛佩兹会大肆宣传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这和他的力量有关……他同样不认为被关进牢狱深处会对守门人起到什么了不得的用处。

“我不承认。”奥利弗语气坚定。

“我们不需要您的口供。”测试监察耸耸肩,啪地合上名册。“现在的证据就足够了。很遗憾,看来您真的是一位肮脏的缄默骑士——说老实话,您真的差点把我骗过去……您的话还挺多嘛。”

“缄默骑士不可能通过之前的测试。”奥利弗明确指出,“您知道我没有恶意。”

“隐藏自己恶意的方法很多,谁知道您是不是暂时封住了部分记忆呢?”羽毛笔笔尖飞速擦过羊皮纸,测试监察嘀嘀咕咕地说道。“好了,拉蒙先生,准备过两天回故乡看看吧——对于奥尔本来说,您这样的重罪犯非常值得关上个十天半月,再在广场上被慢慢烧死。”

奥利弗握紧拳头。

别慌,等他们放松警惕——自己还有机会。奥利弗反复对自己强调。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对自身实力的认知,而他不能在现在暴露这一点。

全身被铁皮包得严严实实的士兵左右攥住奥利弗的胳膊,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奥利弗没有挣扎,他老老实实地被一路拽下楼梯,最终被扔进气味难闻的囚室。

这里昏暗而潮湿,没有床铺,角落的稻草发出让人窒息的霉味。地上铺着黑漆漆的粘稠污渍,踩上去会发出黏腻的响声,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往空气中增添腐烂的血腥气和排泄物的恶臭。但其中没有半点食物残渣腐败的味道,奥利弗抽抽鼻子——这不像长久关押犯人的环境。应该是个临时关押死囚的地方,囚犯们在这里绝望地等待,随后被运回所属国处死。

奥利弗飞快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试图寻找可以利用的疏漏之处。可惜疏漏还没找到,他便先一步看到了老熟人——

麦卡挤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间中,正绝望地用头猛撞墙壁。奥利弗试着招呼两声,结果话还没出口,脖颈上令人窒息的痛苦先一步扼住了他的喉咙。

看来他暂时无法与人交流,奥利弗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一笔。他下意识将手搭上腰侧。出乎他的意外,他们没有收走他的剑——尽管他现在也无法用它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