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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309)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特纳精神一震,其他陷入困惑和迷茫的恶魔信徒同样抬起了头——是了,就算对方真的用了什么奇怪的防护道具,也抵抗不住货真价实的上级恶魔血肉。他们的王牌虽然人不讨喜,但毁灭一个城市绰绰有余,更别提两个脱离大部队的年轻小子。

新的变故突生。

诡异的灰雾弥漫开来,法术不知所踪,利箭则发出嘶嘶的声响,化作碎片掉落在地。那灰雾彻底塞住军队前行的道路,非常干脆地隔开了两军。

“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合适,但请诸位撤军吧。”

无视正在接近的恶魔术士,奥利弗抬高声音,灰雾绕上安息之剑:“你们现在效忠的根本不是奥尔本的皇帝——皇帝已经去世了!”

他很清楚这没什么用,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狂妄的小子。”年迈的恶魔术士毫不在意地击飞己方盾兵,给自己制造出一片空地。“该退下的是你们,不过既然到了这里,也没有退下的必要了。”

一截肉藤向奥利弗激射而去,被在奥利弗身后的尼莫啪地伸捉住。

“军队交给你。”尼莫扯了扯的肉藤,跳下马,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这个交给我。”

“不要轻敌!”敌军的指挥扬起剑,大声喊道。“先杀了这两个!”

可惜他的命令并没有被贯彻下去。

恶魔术士被那个年轻的法师直接拽到身前,恼怒至极。晴朗的天空霎时阴云遍布,漆黑的法阵逐个从云层降下,眼看就要轰上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可那个黑发法师只做了一件事。

遮蔽视线的暗影升起后,尼莫的指直接掐进恶魔术士的肩膀,深入血肉。随后有什么东西的惨叫划过天空——惨叫并非从恶魔术士口发出,而是出自那具干瘪畸形的躯体内部。

老迈的恶魔术士睁大双眼,惊恐地看向对面十字形的瞳孔。

“嘘。”尼莫用空余的在嘴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势,表情比恶魔术士本人还紧张。“不好意思,我只能给您下个保密咒了。”

这场后来被载入史册的荒谬战争,自此正式开始。

第203章 两个人

年迈的恶魔术士能无比鲜明地感觉到,他在失去他的上级恶魔血肉。

面前的人……不,某种生物将指探入他的肩膀后,那块恶魔血肉在他的体内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后便像阳光下融化的雪团似的,开始缓缓消失。

“我的契约。”老人茫然地说道,声音沙哑。“我的恶魔。”

“我送它回家了。”尼莫犹豫片刻,脱下袍子。无视了对方因为愤怒和震惊而睁大的双眼。

“深渊的叛徒!奥尔本的皇帝在接受我们,你却在帮那群愚蠢的废物。”

肉藤在枯萎,恶魔术士的身体在恢复原形。此刻他衣不蔽体,活像从哪个精神诊疗所里逃出的疯子。他四下打量尼莫的身体,试图找出更多异化的痕迹,显然把“回家”误会成了更糟糕的意思。

“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你绝对得到了一只了不得的恶魔。该死的,这简直是浪费!”

暗影将两人与人数众多的军队分开,深渊魔法造成的阴云还未散去。四周一片黯淡,如同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深渊的叛徒,啊哈。”尼莫低声重复,将袍子扔给几乎全身赤裸的老人。后者愤怒地朝地面吐了口唾沫,飞快地扯烂袍子,用大片布料围住要害。

恶魔术士梗住脖子,枯瘦皱缩的皮肤因为愤怒变得通红。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即将被杀的恐惧或者被击败的惶恐,只剩偏执的仇恨和怨毒。他动动指,试图像以往那样召出深渊魔法,可这一次,没有任何法术的光辉回应他。

“杀了我!”他嘶声低吼,攥紧腰间的布料。“既然你能杀死我的恶魔。来吧,伪君子——你已经从一个法师的角度侮辱了我,何必这样装模作样?”

尼莫沉默地掏出黑章,召出光屏。

“身为恶魔术士,至少应该表现得像个恶魔术士。就算被击败,我也希望败在一个比我疯狂的屠夫上,而不是败给一个惺惺作态、乳臭未干的小子……喂,你在干什么?”

“找悬赏。”尼莫诚恳地回答,“你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至少杀过数百人了,不是吗?按理来说应该有悬赏才对。”

面对这个过于正常的答案,老人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憋了几秒,发出一声尖笑:“滑稽至极,你以为你代表了什么,正义吗?居然站在那群自私的人类那边——”

“我只是缺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签好名字,尼莫满意地将黑章装回口袋。

“用同伴的命去换钱,多么高尚而短视啊。”恶魔术士恶意地说道。“怪不得你没有一开始就用毁灭性法术,原来是想用我的尸体赚点外快。”

尼莫轻飘飘地看了老人一眼,脸上带着点略带苦意的疲惫。他随在空气一划,一个空间裂缝顿时成型。对面的装潢风格特征鲜明,佣兵公会的徽章很是显眼。

“第一,我不是你的同伴。”一道黑影伸出,绕住老人的胸口,将失去力量的恶魔术士提了起来。“第二,我从未认为自己代表‘正义’。”

尼莫露出一个苦笑:“第,我不会杀你。将要审判你的是你的同胞,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真有意思,说得和你的上没沾过血似的。”

“当然沾过,可能我比你想的更像一个疯狂的屠夫。”尼莫轻声回应道,他用黑影将恶魔术士抛进佣兵公会某个分部的看守室。

确保没有被任何监测魔法注意到后,尼莫合并裂缝,眼看着对方仇恨的眼神消失在裂缝另一端。

“……而且我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

对方已经听不到了,可尼莫执意将它说了出来,如同呕出卡在胸口的腐坏血肉。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释然——那感觉并非从现实解脱,倒不如说恰恰相反,现实将他彻底淹没。

一切突然变得简单至极。无关正邪,无关立场,无关动。

那些让他焦灼的疑问无法改变事实,自己亲撒播过血腥与恐惧,那么他注定要承担它们带来的后果。

他从未想过逃避后果,甚至早就为此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尼莫惊奇地发现,恶魔术士的指责和唾骂没有让他感到任何刺痛或不适——他原以为自己会因此难过。

自始至终,被掩埋于未知的动之所以让他痛苦,原因只有一个。

从一开始,尼莫就自认不是执着于“活下去”的人。毕竟原因归原因,事实归事实。确定那黑暗的过去真的存在,如果他像之前那样独自行走于世,他不介意舍弃追求所谓的真相,自己走进佣兵公会总部坦白身份——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

比起未知带来的无尽煎熬,尼莫·莱特并不惧怕疼痛或死亡。十余年凡人的生活,他打心底不相信自己是个内心强悍的人。“罪有应得”的死亡甚至可以使他从无尽的自我质问解脱。

或许一个人可以独自痛苦,放弃追问。

但两个人不行。

那份眷恋让他怀抱着渺茫的一线希望,残酷而温暖。它逼迫他去寻找真相背后的东西,不是为自己,只是为了给另一个人确切的答案。

只是如此而已。

就算双脚正踏着战场,尼莫突然平静了许多。

就像某种恶劣的魔术。暗影伴随乌云散开,原地只剩下那个黑发法师。指挥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好确定这不是什么蹩脚的幻术。

他们花费重金、甚至赔掉数十条人命请来的恶魔术士不知所踪,敌方的年轻法师却毫发无损。

那年轻的法师正看向某个方向,目光柔和而悲伤——在那个方向上,另一个怪物正在行动。

奥利弗有点忙脚乱。

他还骑在马匹上,带着那匹可怜的马团团转,像个东摇西摆的大型陀螺。可他的动作滑稽归滑稽,效果倒是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