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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33)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给,拿好——”安把炭笔和册子塞回芬里尔怀里,用餐巾抹了抹手指上的炭灰。“感谢您的慷慨,再见。”

芬里尔看着册子上的油渍,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把那页羊皮纸拈起来瞧了瞧,然后板着脸点点头。“用餐愉快。”他僵硬地说道,拎着册子迅速起身离开。

奥利弗和尼莫终于敢拿起餐具了。方才前者强迫症似的叠着餐巾,后者机械地抿着杯子里的酒——哪怕杯子早已被他喝空。

“吃吧,看你们吓得。”芬里尔的背影从门口完全消失后,安把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食物。“特洛伊已经买单了,你们好歹多吃点——我不明白你俩紧张个什么劲儿。莱特先不提,奥利弗,那家伙打不过你。”

“可我理亏。”奥利弗抬起叉子,尴尬地戳起面前的牛肉。“他们算是某种执法人……吧?”

“……听好,保留守法公民的思想可不利于任务。你听见他说的啦,克洛斯在异端审判所的地牢。”

“所以呢?”奥利弗停下刀叉,声音第一次带了点儿绝望。

“试试总比直接放弃好。”安说,“我们可以把他弄出来再放回去。”

尼莫的手一抖,叉子上的土豆块滚上桌布。听听她在说什么——仿佛前任审判骑士长乖得像只小猫,而异端审判所的地牢买张票券就可以尽情参观。

“我……我觉得,”尼莫咯吱咯吱咬着叉子,“实在不行就再等三个月,我们可以参加下次的——”

“我报次名要一百个金币,”女战士斜睨他一眼,“而你们——尤其是你,绝对已经被上头盯上了。说实话,下次的主持是审判骑士团我都不会意外。”

尼莫嘎嘣咬断了叉子尖,他震惊地把它们吐出嘴巴。

“可是……”奥利弗似乎打算多挣扎几下。

“总之先去看看,行吧?”女战士不怎么情愿地安抚道,“没你们想的那么疯狂——如果克洛斯不能用魔法,他只能老老实实跟我们走,除非他是个罕见的受虐狂。至于地牢……如果他们没改习惯,那么我们还真有机会。反正莱特肯定得去趟海拉姆,就当顺便收集情报——情况真的很糟的话就算了,没人想跟拉德教正大光明地叫板,放心。”

食物的味道不错,只是这顿饭吃得两人心情更加沉重。安维持着她神出鬼没的习惯,在餐厅门前就跟他俩分开了——并且依旧没有说明自己的去向,只叫两人随便走走,太阳落山后回旅店碰头。

“你们的资料已经被录进公会了,戴好黑章安心逛,现在没有赏金猎人会动你们。”她甚至扔给他们一小袋钱币,活像在哄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尼莫拎着钱袋,和奥利弗一同呆立在街道边,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要不这样。”奥利弗大概觉得在街边长时间扮演雕塑不太像话,他率先开了口。“反正不远……我们去曙光酒馆看看?”

尼莫缓缓扭过头。“我们能不进去吗?”他苦涩地说道,把标本般沉默又僵硬的灰鹦鹉塞进背包。“就在外面看看,怎么样?”他是真的心里没底。

结果曙光酒馆比他想象中的要正常得多。比起酒馆的装潢,两人大白天在街道上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样子反而更加可疑。但教训挨多了,他们深知好奇心杀死猫这一真理——两个人绕着酒馆转了圈儿,一致认为还是去集市买点诺埃特产更加实在。

尼莫整整长袍的领子,转过身,结果差点迎头撞上站在身后的人——

高大的男人离两人仅仅一步之遥,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他灰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虹膜透出纯正的橘红——非常少见的瞳色。男人衣着板正,每粒扣子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看样式像是侍者服改的。

“抱歉,我还以为两位是客人。”他微微一笑,“怎么样,不进去坐坐吗?”

尼莫愣住了。

“……不,谢谢。”见尼莫不说话,奥利弗连忙干笑几声,拖着愣神的尼莫从酒馆所在的街道匆忙离开。他绕进人流密集的小集市,在一家面包店的招牌旁站定。

“你见过他?”他松开紧捏尼莫胳膊的手。

“不。”尼莫缓缓说道,“呃,怎么说呢……听起来可能有点……”

他不是不想告诉奥利弗,而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尼莫很确定那不是什么负面情感,但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正面描述。他清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男人,可在那一瞬间,有什么细小的情感猛地膨胀并炸开——如果硬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感情勉强接近于“松了口气”。

那丝情感并不算强烈,他因此而生的困扰反而更多。

“可能是恶魔信徒或恶魔术士间的感应。”尼莫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准是这样。那双眼睛……那不像人类的眼睛。”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讨厌它们。

第24章 你的骑士

安的告诫不可能立即生效,守法公民的习惯并不容易丢弃。他们压根不会去主动寻找这座城市不可见的阴影部分,光是日常的集市已经足够让两人眼花缭乱。

诺埃仅仅算个边境小城,可再差的街道也比路标镇热闹些——至少店铺零零星星的小镇不可能有如此汹涌的人流。河卵石铺就的道路上不时有商队策马经过,空气中混着马粪味儿、汗臭与刺鼻的香料气息。随着气温上升,商人们不愿再出售熟食,热油脂的香气远远不如水果腐烂的古怪甜味儿浓。奥利弗挑了个好地方,面包店中散出的面包香气盖住了集市上过于浓重的味道,遮阳布投下的阴影把毒辣的阳光隔开,把他们从过于喧闹的集市中划了出来。

尼莫掂掂钱袋。他只知道曙光酒馆这么一个地方,还是拜奥利弗所赐。现在他彻底没了主意——阳光把空气都烤得扭曲不止,就算尼莫现在已经不再惧怕炎热,也不意味着他愿意把自己扔到烈日下暴晒。

他沉默地把背包系带松开,将袋口扯得更开。尽管可能性不大,他有点怕巴格尔摩鲁悄无声息地闷死在里面。

而同为无趣的资深成年人,奥利弗显然也没什么探险的积极性。他把自己整个人往阴影里贴了贴,好离那片阳光远点。街上的市民们对此早有防备,头巾和插着野鸟羽毛的帽子随处可见,两个露着脑袋的青年甚至谈得上显眼。

集市靠着条河,面包的香味中混了点水腥气。尼莫绕到成排的店铺后面——临河的一侧也开满了小店,狭窄的步行道被建筑的阴影遮盖,甚至透出丝凉气。

他一眼便看到了藤蔓包裹的小酒馆,与装潢正规而大气的曙光不同,它的小破招牌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老板在店口搁了块巨大的人鱼冰雕,八成还附了不融的法术,它散发出的寒气清爽而舒适。

两个人逃难般冲进店里。

可能因为刚过饭点,店里没几个人。尼莫挑了房间里最角落的那桌,然后把自己和背包一同塞进角落,摆出副要在这里赖上一下午的架势。奥利弗摇摇头,坐在了他的对面。

酒馆内部也称不上什么新世界,和外头的小招牌破旧程度相当。唯一特殊的是,它的一整面墙上贴满了文献和画像。内容全部是关于——

“锡兵。”尼莫确认了下背包内鹦鹉的死活,接着把它连包一起搁在地板上。“看来老板是锡兵的忠实拥护者。”

“有眼光,小伙子。”大胡子男人拎着两个巨大的木制酒杯走近,把它们重重放在他们面前。木杯里透出淡淡的酒香,冰块碰撞出悦耳的清响。“现在的年轻人知道锡兵的不多啦,唉。别客气,这算我请的。”

但他似乎不愿意多聊,蹬着右腿的木头义肢噔噔地挪回吧台后面,光明正大地打起盹儿。

“锡兵?”奥利弗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