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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46)

作者: 年终 阅读记录

“我的朋友……他不愿意舍弃双手。”奥利弗有点紧张地打量那根权杖。“他差点把您的法术挣脱开,我认为您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一定要是双手!”尼莫配合地大叫,语气中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来——奥利弗严重怀疑那是他的心里话。“脚趾不行吗?……半个脚掌也行啊?就算一定要是手,一只也足够了吧?我又不是自愿的!”他这么一折腾,光链差点被黑气冲断。

主教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扬下巴。接着奥利弗瞬间屏住了呼吸——其中一位士兵拔出长剑,直接刺穿了尼莫的背部。血很快透了出来,洁白的石阶被染成暗红。

“放心,孩子。”似乎察觉到了奥利弗的僵硬,主教温和地解释。“我们并不会这么草率地处死你的友人,如果你有话对他说,现在还来得及。”

“我们只是……来得迟了些。”奥利弗没有动,他在袖子底下攥紧拳头,竭力压抑住声音中的不快。“而且就像他说的,他并不是自愿——”

“很遗憾,您的友人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孩子,他甚至能抵抗圣枷,你看那些肮脏的黑影——他已经被侵蚀得太深。”主教的声音更加柔和,甚至带了几分安抚。“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难过是正常的。你得知道,那个东西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它的怒吼和哀求都是为了让你动摇,你不可被它蒙蔽。”

“……我知道。”奥利弗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回答。尼莫正被士兵们架起来,往教堂中拖——那个混球甚至还抽空冲奥利弗悄悄挤了挤眼。“他会怎么样?会被审判吗,还是说……?”

“审判是留给人类的,恶魔的污血不需要被审判。”主教答道,“按照程序,他需要在地牢被净化,三日后公开处死。”

“我能去地牢见他吗?”

“很遗憾,不能,我的孩子。我真的很抱歉。但你要知道,你今天的牺牲绝不会被遗忘——你用你的无私和虔诚保护了这座城市。对了,你的名字是……?”

奥利弗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抽搐的胃部。他抬起双眼,碧绿被耀眼的金色代替:“您一直知道我们,下城区的欧文·罗姆和诺特·朗。您可以赐我一个圣光护符吗,主教大人?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当然,亲爱的欧文。”

尼莫并没有被胸口的剑伤所困扰,他十分确定这会儿它已经彻底愈合。好在血淋淋的衣服帮他打了掩护,押送他的卫兵们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甚至没有感到多少疼痛,反倒是奥利弗的脸更苍白些——希望奥利弗不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他努力做出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从乱发间偷看——走在前头的卫兵们打开机关,那尊宏伟的谮尼神像向后移开,露出通往地下的宽阔通道。尽管是白天,通道两边依旧燃烧着火把。两位苍老的圣职人员紧跟他的左右,嘴里不住地念着祷词。不得不说,混上火把的燃烧声后,它们的催眠效果绝对一流——向下的台阶似乎无穷无尽,尼莫差点睡着。

这个鬼地方算哪门子景点。他迷迷糊糊地想道,回去得好好劝劝奥利弗。

可等他抵达叹息之墙的时候,尼莫不得不承认,它比他想象的还要壮观很多——同时也恶心不少。巨大的灰白墙壁带着些诡异的透明感,无数面孔在上面流动,发出模糊不清的低语。地下的大厅天花板极高,可它将整个空间撑得满满当当,如果放在地面,它未必比忏悔教堂本身矮多少。

“有罪——”尼莫刚刚靠近,面孔们便尖叫起来。“杀戮的味道,血的味道!有罪——有罪——”

尼莫被吵得头痛,一个没忍住,悄悄冲它们比了个中指。面孔们顿时尖叫地更起劲了。

然而两位年长的圣职人员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他们划破手心,同时按上叹息之墙,嘴里飞速念诵咒文。本应流血的伤口溢出光辉,面孔们搅成一团,不情不愿地让出一道刚够两人同时通过的缝隙。

最为高大的卫兵提着尼莫的领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拽进墙内。叹息之墙的厚度名不虚传——他们走了十来步,才勉强通过那道窄窄的缝隙。

尼莫对着面前的景象倒抽了一口冷气。

雪白的异端审判所漂浮在巨大的坑洞上方,法阵的光辉在它的底部不住闪烁。向下的黑暗似乎无穷无尽,目所能及之处是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牢房,它们嵌在坑洞的石壁上,如同螺壳的纹路。

这和他想象中的地牢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罪人已经被接收。”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尼莫耳边炸响,尼莫下意识想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金属缚住。那些东西像是昆虫的脚,将他的四肢牢牢束在一起。人类似的金属双臂绕过他的脖子。

是傀儡。他艰难地喘着气。

“没有发现触发状态的法阵。”

“没有发现地表魔法道具。”

“没有发现深渊魔法道具。”

“没有发现特殊药剂。”

“罪人已经被深渊污染,危险程度中。即将收容并净化。”

接下来是迅猛的坠落,尼莫的眼睛被风吹得直发痛——随着不住的坠落,四周变得愈发黑暗。在他坚信自己要很不体面地吐出来的时候,傀儡的速度终于减慢。这会儿尼莫已经能看到坑洞底部了,巨大的圣徽在坑洞之底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他抬起头,气派的异端审判所在这个距离看起来像颗白色的豌豆。

少女模样的傀儡依然紧紧缠着他,将他塞进一间狭窄的空囚室。尼莫刚站稳脚跟,身后便传来咯嚓一声——法阵的光芒亮起,甚至连落下的监牢栏杆上都爬满咒文。造型不知道该说美丽还是诡异的傀儡震动机械翅膀,闪着碎光的圣水球兜头砸了尼莫一身。

真是了不得的净化,尼莫僵硬地抹了把脸,能感到背后的法阵在圣水作用下开始隐隐发热。

确认傀儡离开后,全身透湿的尼莫勉强转了个身。囚室狭窄得可怕,散发着油脂腐化的臭气,他无法躺倒或坐下,活像被关进一具立起的棺材。深层黑得惊人,只有法阵的微光能提供一点点照明。他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这种浸泡在黑暗中的感觉莫名熟悉。

四周十分安静,并没有怪叫或痛吟,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尼莫伸出手去,小心地摸摸身前的栏杆,花纹般的咒文瞬间发出水滴入热油般的嘶嘶声。

有点烫手,但并非难以忍受。

他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握住粗壮的金属栏杆,将它们向两边猛扯——灼烧似的嘶嘶声愈发响亮,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弯折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尼莫差点心虚地停住动作,可惜在时间限制的推搡下,他只得咬着牙继续。没过几分钟,尼莫便把自己从棺材似的囚室中解放出来。

他在一片寂静中思索片刻,又掰下两段栏杆,好用作向底部前进的工具——安再三告诫过,贸然使用深渊魔法可能会触发警报,眼下他只得用蛮力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没有台阶可走。尼莫将两段栏杆轮番插入石壁,小心的向底部移动。

黑暗太过于浓稠,时间的流动变得难以预测。可能是一个小时后,也可能过了大半天,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踏上了巨大的圣徽。圣徽的三个角落指着三间牢房——应该是祭品的房间,它们在微光中透出依稀的轮廓,似乎比一般囚室大上不少。

答案近在眼前。尼莫做了个深呼吸,靠着微光走向黑洞洞的牢房。

“救救我。”轻柔的女声从栏杆那边响起,虚弱又甜美。“救救我,好心人。”

三双雪白的臂膀从栏杆中探出,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只是它们的长度实在是不太自然——尼莫离那牢房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可它们已经快要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