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世界不美好(72)+番外
就是,家里只生有女儿,女婿上门入赘这事儿,总要被外人说三道四,像是多不光彩的事情一般。
茹玉袁涤跟堂弟和弟妹去钓鱼,自家的鱼塘,不大不小,但鱼倒还不少。虽然养得还不够大,但就当钓着玩打发时间,也没有真要吃。
中间鱼饵用完了,茹玉坐得腿麻,正好起身走一走,跟在她堂弟身后,从田埂上一路走回来。
茹玉堂弟在房子侧边的石头缝里取蚯蚓,茹玉见到那种长长的,软骨的东西,她就会全身发麻,四肢发软。所以在她堂弟取蚯蚓的时候,茹玉靠在院门边背对他站着。
茹玉百无聊赖便朝院中看去,恰好见到她爸在门内,院门的另外一边跟她姑父站在一起抽着烟在说话。
她爸一脚向前有节奏地点着地,双臂合抱在胸前,微微仰着上半身,抬头看向围墙上的藤蔓,语带炫耀地说:“我说要15万彩礼,那小袁眼睛都没眨下就答应给了。我如果要20万,他估计也不会说个‘不’字。开个车100多万呢,我要早知道他车这么贵,我都多要一点了,他绝对会给嘛。”
她爸说着,夹着烟的手在手臂上时不时敲一下,那模样,仿佛是在为他把属于自己的什么物件,卖了个好价钱而沾沾自喜。
茹玉手在大腿外侧使劲掐了一把,才让自己没有立刻冲进去。
“兄弟你就好了,我们家女儿出嫁的时候,一分钱彩礼都没给。”茹玉的小姑父感叹道。
“哼,好不好的,看以后,这点彩礼钱能做什么?就看亲家那边还会不会再另给。”茹玉又听她爸带着些不屑说道。
茹玉转头看一眼默默承受了这一切的袁涤,眼里都是心疼。
茹玉低下头去,看脚下咯着她脚的石头,将之踢开,同时心内不断涌上失望。
巨大的失望,大到像一堵海浪涌起所成的墙,高高立在她面前,要将她淹没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2
茹玉在家的最后一天,早晨起来,家里就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洗漱完毕,路过空空的餐桌去厨房,厨房里亦是冷火冷灶的,没有做过早餐的迹象。
茹玉又去到冰箱跟前,冰箱里除了些剩菜,别的也没什么了。
她妈就是如此,剩下的菜总要留着过夜,任她如何劝说她妈都是不听。总说浪费,却又总是一餐做很多,明知是吃不完铁定是要剩下的。
过夜的蔬菜最是容易变质,吃多了她都担心他们生病。茹玉想着,将剩菜倒掉,一样都没留下。
收拾完厨房,茹玉给她妈打了个电话。她总是给她妈打电话,几乎不打给她爸,除非是在找不到她妈又有急事的情况下,她才会打给她爸。
“妈,你们是去买菜了吗?”
“不是,今天有事儿出去了,家里有剩菜,你自己热着吃吧,我们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说完她妈就挂了电话,茹玉叹气,套了鞋拿好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她去到菜市场,兴是前几次跟她妈来过,菜摊的阿姨还认得她,在她挑选菜的时候,主动地跟她聊起天来。
“你怎么没跟你爸妈一起去啊?”摊主阿姨笑嘻嘻地问她。
“嗯?”茹玉挑了一把青菜,挺在半空不明所以。
那阿姨递个篮子给她装菜,然后又说道:“去看房啊!你爸妈不是准备在县城再买一套房吗,说是给你弟结婚用,昨天来买菜的时候说今天去看房的。”
“哦,我懒,就没去。”茹玉尴尬一笑应道。
她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早前她妈倒是明里暗里跟她提过想要在县城给她弟置办一套新房,但是差钱,想让茹玉支持一点。
现在,他们不问她要钱,是钱够了?
买菜回去的路上,茹玉低着头走路,走着走着,她的心骤然就是一凉。
像是那堵立在她跟前的那堵浪墙,终于卷下,将她整个淹没。
原来,这就是他们催着她赶紧领证的原因。
卖完女儿就马不停蹄地去贴补儿子,茹玉惨淡一笑。眼泪,是没有的了,现在剩下的除了失望再无其他了。
3
傍晚,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茹玉心颤了一下,瞬即又恢复正常。
两人进门,茹玉在沙发上抬头看一眼她妈,她妈正是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手还紧紧捂着手中的拎包,像是里头有什么宝贝似的。
她爸倒还绷得住,只是走路的脚步明显轻盈,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茹玉转头又将视线落回电视上,继续看着购物直播节目。
她一打开电视就没换过台,刚才最开始瞧电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两个身材都有些纤瘦的女主持,在口若悬河地吹捧着他们手中的羊毛大衣。怎样怎样暖和,怎样怎样好看,怎样怎样高端,说话时的表情过分敬业得夸张。现在他们又换成了一套花花绿绿的床品,继续一条龙敬业地推销着。
电视喧嚣,房子里也不算冷清。
茹玉这次没有立即进屋将位置腾出来,她看着她爸在沙发边和阳台来回转悠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在离茹玉两个屁股远的位置处坐下。
她爸拿起遥控器,换起了频道,电视在遥控输入了51这个频道号后立即跳转。一瞬的安静后,整个房子立即又喧闹起来,画面上一群蓝白军服的八路正热热闹闹地斗着鬼子。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看这类片子?
茹玉她爸在这吵闹声中开始泡茶,茹玉见他取白色茶盏的时候手上停顿了下,最终还是取了俩。
茶壶自动加了水,开始“呼呼”烧着。两人皆是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了这么些年,如今想要再找什么话说,茹玉却是不知应该要说什么。
她爸泡茶依旧是整壶茶叶,挤得壶盖都现了缝。
茶水满上,着实烫手,茹玉又将手缩了回来。
大概茶七酒八这类规矩,他从来不曾听说过,他的规矩就是边喝边“呼呼哈”发出饮茶声,倒也算得上自在快活了。
茹玉试了试杯沿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抿一口暗黄色的茶汤,入口是又涩又苦。着实太浓,她依然喝不惯,也怕等下失眠,便没再碰过第二口。
就这样坐着,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但明明电视剧已经放完了片尾曲,无数广告插播之后,又唱起了片头曲。唱歌的男中音,用力唱着,浑厚又热血。
一阵阳台门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茹玉她妈已经洗完了澡洗完了衣服出来在沙发上坐着,未干的短发一条一条的兀自翘着。
她妈就是这样,从来不爱用吹风机,不管冬天夏天,只等它自然风干。
茶太浓不好,头发不吹干当心着凉,这样的话,她已经不再说了,就沉默着。一直沉默到她爸又换了一壶新茶,她端起自己那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盖在神色的木茶盘上,起身就进了屋。
4
袁涤天刚蒙蒙亮就来接茹玉,他进屋时,茹玉她爸妈还没起身。
“敲门跟他们说一声吧。”
“不用了,走吧。”茹玉说着看一眼她搁在茶几上的一张纸条和房门钥匙,挎上包推着袁涤就出了门。
茹玉上车没多久就头一偏睡了过去,直到腿被被热辣的太阳烤得有些发烫了,她才转醒。
茹玉注视了一阵太阳光,眼睛痛得流出眼泪来。
“袁涤,其实,我生病了,不是身体上的那种病,是......我觉得瞒着你的我,很卑鄙,所以......”茹玉欲言又止。
车子进入一个隧道,袁涤盯着前方,认真开车。出了隧道,袁涤将车停在一边的应急车道,打上坏车灯后,他解开安全带,欺身上前捧住茹玉带泪的脸吻下去。
“我们一起治,会好的。你记住,纵使你有病,你也一直有药,但我才是你的药。”袁涤松开她后抵着她的额头说。
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都是茹玉在家睡觉的房间堆了旧柜子旧箱子的模样,她的衣服没地方搁,就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里。而她那不成套的深色床铺的床头,堆了书本、充电线等一应东西,就像个简陋的汽车旅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