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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总是假正经(117)

……

新平长公主接到传召时,心中不可谓不讶异。

新帝登基,她毕竟是郑后时期的“宗族叛徒”,虽然得以保全,但除去非去不可,极少会进宫,现下皇帝主动宣召,便有些奇怪了。

英娘有些惴惴,道:“会不会是为了今日之事?”

“不会的。”新平长公主勉强一笑,劝慰道:“陛下怎么会管这种闺阁女儿之间的小事?专程为此叫我进宫,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先去更衣,同内侍一道进宫时,又悄悄塞了他一只荷包,有些讨好的笑道:“陛下今日传召,所为何事?”

不被皇帝重视的人,忽然被传进宫,要么是天大好事,要么是天大坏事,左不过这两种罢了。

内侍不明内情,当然也不敢收,彬彬有礼的笑道:“天家如何,岂是奴婢们所能知晓的?”

新平长公主撞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一笑。

今日之事,顾景阳并不打算叫谢华琅掺和,然而又怕她不知原委,想到别处,便叫躲到屏风之后听,却不出现在人前。

谢华琅欣然应允。

新平长公主到了前殿,见了这位长兄,便有些战战兢兢,问安之后,小心的垂下了头。

谢华琅是直来直去的性情,顾景阳也一样,目光淡漠的在她身上一扫,开门见山道:“魏王妃的死,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句话落地,于新平长公主而言,却是石破天惊,如遭雷击。

她面色骤变,慌忙跪下身道:“皇兄明鉴,我同阿媛自□□好,我岂会……”

顾景阳淡淡道:“朕今日也去谢家了,有内侍在竹林那儿,听了些很有意思的话。”

新平长公主回想起自己说的那些,汗出如浆,咬紧牙根,道:“臣妹、臣妹……”

顾景阳垂眼看她,道:“天后处死魏王妃时,只说她失礼冒犯,却没提及巫蛊之事,你是如何知道内情的?”

新平长公主勉强定下心来,挤出一个伤怀的笑:“皇兄是知道的,臣妹那时糊涂,同天后亲信走的有些近,这才知道阿媛她……”

“魏王妃死前,天后刚刚废黜章献太子,声势显赫,她怎么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那些脏东西,莫名其妙就在她的寝殿里出现了,所以朕想,一定是她非常信重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顾景阳道:“事出之后,天后震怒非常,将魏王妃身边的宫人尽数处死,你这个同她交好的人,却慢慢进入天后的阵营里,真是有些奇怪了。”

“皇兄,臣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新平长公主心中惊惶,连连叩首,勉强辩解道:“我同阿媛是一起长大的,她也要唤我一声表姐,后来嫁给魏王,更是我的小姑啊……”

“朕曾经怀疑过你,但最后还是打消了疑虑,”顾景阳道:“因为阿媛往观中去见我时曾经讲,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宫中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新平长公主听他说及此言,心下乍酸,几乎忍不住眼泪,只是尚在君前,方才勉强克制住。

顾景阳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像气温骤降时的河水,一寸寸凝结成冰:“新平,你知道阿媛是怎么死的吗?”

新平长公主牙根战栗,道:“臣妹、臣妹不知……”

“那朕来告诉你。”顾景阳道:“阿媛与她一岁多的儿子,在深冬之中,被关进了一间废弃宫殿,食饮俱无,饥寒交加,只过了一日多,那孩子便不行了。她在内哭求不止,仍旧没人开门,咬破手腕用血喂他,也没能挽回,当日夜里,孩子死后,她也在绝望之中,碰壁而死。”

谢华琅在屏风之后,听到此处,真觉毛骨悚然,下意识掩住口,方才没有惊呼出声。

她还没有做母亲,但只听顾景阳这几句话,也能体会到宋氏临死前的痛苦与无助。

新平长公主不忍卒听,别过脸去。

顾景阳平静的注视着她,语调平缓,道:“新平,你有孩子吗?”

新平长公主听他这般言说,心中忽然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惊悚念头来,连连叩首,涕泪横流:“皇兄,皇兄!我没想过要害死阿媛的!我不知道,不知道天后会这么做……”

“不,你知道的。”顾景阳戳穿了她:“死在阿媛之前的人,是章献太子。那是天后的亲子,她尚且没有手下留情,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对阿媛手下留情?”

“我不想的,我那时太怕了!都是贾茗之示意我那么做的,他是天后的人,我怎么敢不从?!”

“不只是我,京中这么多王府,哪一个没有向天后低头,构陷别人?难道他们便干干净净吗?”新平长公主挣扎着爬上前去,哭求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这也有错吗?!”

“想活下去没有错,所以即便你曾经投到天后门下,当初我也没有将你一并处死,”顾景阳平静道:“但人与牲畜的区别,是人有底线。”

“衡嘉,带她下去,那间宫室虽年久失修,但也关得住人。”顾景阳不再看她,淡淡吩咐道:“当年阿媛经受过的痛苦,也同样叫她尝一尝。”

新平长公主如坠冰窟,想扬声哀求,嘴巴却被人堵住,带了出去。

衡嘉亲自去办这事,其余侍从随之退下,谢华琅自屏风后出来,到他身边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顾景阳有些疲倦的笑了笑,道:“没吓到你吧?”

谢华琅轻轻摇头。

他便伸臂过去,将她抱到了怀里,轻倚在她肩头。

“阿媛她,是建安大长公主的女儿,也是我的表妹,”顾景阳低声道:“建安大长公主与天后不睦,天后也不喜欢阿媛,后来为了稳住宗亲情绪,才在魏王元妃病逝之后,迎立阿媛为继妃。”

谢华琅没有做声,只静静的听,顾景阳顿了顿,又继续道:“高祖、太宗子女众多,后嗣更是近乎百人,我其实认不过来。”

“阿媛小的时候很文静,常被别的宗室子弟欺负,有一次,太宗文皇帝做寿,她也进宫,却被人捉弄,带到了宫墙上,然后就哄笑着走了,她那时候才五六岁,因为太小了,根本不敢往下跳,哭的嗓子都哑了,我从那儿路过,将她接下来了。”

“从那以后,她每次进宫,都记得给我带一把糖,偷偷塞给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拿来感谢我的。临安被先帝与天后宠爱,小时候其实有些骄纵,于我而言,阿媛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妹妹。”

“……后来,后来太宗文皇帝病逝,我被幽禁观中,同辈之中,也只有她一个人去看过我,那时候她也才七八岁,不知道是怎么说动家人,肯叫她去的。”

顾景阳说及此处,明显的顿了顿,竟微微有些哽咽:“章献太子、魏王、临安,他们都是我的至亲,也远比她年长,却一次都没去过。我一直记得她这份情谊,总想着若有机会,要好生偿还,不想……”

他没有再说下去。

谢华琅听得难过,轻抚他肩头,道:“但愿来生,她能够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顾景阳垂眼看她,忽的一笑,唤道:“枝枝。”

谢华琅道:“怎么了?”

顾景阳道:“我今日欢喜极了。”

谢华琅不解道:“嗯?”

“知晓多年前的真相,令阿媛瞑目,这是其一,知晓枝枝的心意,诚挚至此,这是其二。”

他低头亲吻她的唇,温柔而缱绻,毫不掩饰自己的珍爱:“枝枝,多谢你。”

“前一个也就罢了,后一个算什么?”谢华琅笑道:“郎君,从前你不知道我爱慕你吗?”

“知道,但这不一样,枝枝。”

顾景阳目光温煦,道:“感谢你这样赤诚的情意,也愿你我永无嫌隙,恩爱此生。”

谢华琅莞尔一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额头抵住他的,笑道:“愿君如磐石,妾如蒲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