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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艾莉(16)

作者: 得久 阅读记录

裴辎重进来以后就一直处于半包围状态,总是有人上来和他寒暄问候,旁敲侧击地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她从今晚别人的谈论中得知,云上集团在中国内地的第一个大手笔就是这个滑雪场度假村项目,预计投入资金将达上百亿美金,力图打造全亚洲最大的滑雪场。谁都知道,如果能在这么大的蛋糕上分一块儿,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她现在没法去和他打招呼,她能说什么呢,难道要拨开那些人然后傻傻地问一句“你回来了”诸如此类的废话?她要是这样做了,难保会成为今天晚上的大笑话。

有些无聊,长出一口气,该怎么打发接下来的时间,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况且穿得这么少,出去溜达的话估计会被冻僵。姑且只能站在钢琴架旁的窗边喝气泡酒。她想,多喝一点,可以多上几次卫生间,也不至于无所事事,而且还有利于健康。

现在乐队正在演奏的是《卡农》。

这首曲子开始的时候有些低沉压抑,仿佛主人公站在高高的山巅,眺望远方,深深地怀念着伤心的过往。一幕幕,点点滴滴,在心头纠缠萦绕不散,难过地哭了。这时,旋律一变,好似清风吹来,将主人公的头发高高扬起,顿时,所有的烦恼愁绪就此一扫而空。他看到了眼前的世界是那么宽广,天空是那么的蓝,阳光是那么灿烂,脚下的路还有那么长要走。最后,曲子渐收,涓涓细细,走向温暖,像是主人公终于想通了一件事:谁都是这样,载着他的过去,负重前行,同时,接受下残缺不完美的自己,且听风吟。

这首曲子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她觉得前后最适合用钢琴来演奏,但高潮部分应该让给小提琴。只有这样,风才会更强劲,头发才会被吹得更高,洒脱之感便会更强烈。

就在她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在向她慢慢靠进。

这个人走到她面前停下,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小姐你好,一个人吗?”

艾莉并不认识他,只能礼貌地回答:“在等朋友。”

“是石川吗?”

“你认识他?”

“和他打过交道,很有两把刷子的人,”他朝石川方向望了一眼,“看样子,你要等他很久了。”

艾莉笑笑没接茬,对于陌生人的搭讪她向来不会应付。

“不介意我在这待一会儿吧?”

“请随意。”

“和石川认识很久了吗?”

“不久,偶尔会因为一些事见上几次。”

接下来的话题有意无意都会扯上石川,比如他最近忙什么,常去什么地方,对什么感兴趣……艾莉真想吼回去“天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

这个人大概是误会了她和石川是某种特殊的朋友关系,想通过她套取有利的消息。

眼前的情况够糟糕的,就在她刚想找个借口逃盾之际,电话响起,是许久不联络的老同学小秋。

她向对方抱歉一笑,接起电话:“小秋,怎么了?”

“艾莉,江湖救急啊,帮我做几道题吧,今晚就要答案。”

“什么题?”

“概率统计的。”

“行,不过你要稍等,我过会儿打给你。”

她结束通话,对旁边的帅哥说:“这里有没有人少,而且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宴会厅的旁边有休息区,出门右转就可以看到。”

“好,谢谢,先失陪。”

对方点头一笑,似乎有点失望,可能是觉得白白浪费了时间,又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艾莉从门口的接待那里要来几张便签和一只笔,跟着指示找到了休息区。这里疏疏落落地横着几排深绿色的皮纹沙发,人不是很多,还算清静。沙发两边放置茶几和落地灯,就是这儿了,她选了一个明亮的角落,给小秋回去电话。

原来这家伙莫名其妙地读了个在职研究生,其中有一门数理统计,她轻信自己是数学专业出身,应该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的,所以几乎逃掉了整学期的课,没想到快考试了才发现,一道题傻傻地算不出来。小秋说思路还有,但就是不知如何算起,下不了手。

很明显,她是犯了眼高手低的错误,数学这玩意儿,扔下一段时间,大脑就会像白细胞清除异己一样,自动开启清洗模式,将所有磨人的,琐屑的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

小秋把题目发过来,艾莉粗粗地看了一遍,大体了解了它要考的是什么,对小秋说:“稍等一下,待会儿用照片发给你。”

概率论里没有费脑筋的东西,只要弄清楚它在说什么、求什么,对号入座带入公式定理就可以了,毕竟是统计用的工具,简单粗暴,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艾莉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公式,并“唰唰唰”地在纸上不停落下字母和符号。数学最酷的地方就是一串串充满魅力的式子在指头倾泻而出,并最终获得一个中肯的结果,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吸引她了。这也是数学家常常被比喻成音乐家的原因,共通之处就在于他们都能通过手指流淌出赏心悦目的东西。

大约二十分钟后,艾莉写满了五张便签,剩下的只要带入分布表的参数就可以出结果了,手机拍下,发给小秋,舒了口气,将便签揉成一团,“嗖”得抛起一道弧线,扔向对面的垃圾桶。

裴辎重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赶往宴会。他希望能立刻在那里看到费艾莉。这次分开的时间有些长,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他更是尝到了相思的痛苦。夜深人静,明明已经很疲倦,但就是睡不着,身体里有个东西在叫嚣,他开始出现心慌意乱,指尖发麻,坐立难安的病症。他仔细地辨认出从心底冒出的声音:想她,想她,想她……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饥渴,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超越他的理智,冲破他的意志,彻底挣脱他的控制。

他不得不让石川结束手里所有的事,提前一天回来,只为尽早看她一眼。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似乎只要看这一眼,就能偿了眼下的相思债。

到了会场,那么多的人,他一下就看到了她,毫不费力,仿佛她就是他的唯一色彩,其余的都成了黑白。无需仔细辨认,就能触目了然。虽暂时脱不开身,但他的余光一直在捕捉她,直到她接了一个电话走出去。

裴辎重逮住机会,和石川交代一下就出来找她,走到休息区,停下了脚步。

费艾莉蜷在沙发的一角,落地灯的黄光笼罩着她的发顶,茸茸的细碎发丝在灯下毕现。她的神情肃穆,右手握笔飞快地写着,左手食指覆在唇上,双腿不自觉地弯曲并拢,裙摆覆在上面,露出鞋的一角,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经意的美。

细细打量她才发现,左唇角上方有被手指无意中晕开的口红擦痕,她看起来坐得很舒服,全然不理会路过的人向她投来的惊艳眼光,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楚楚动人,蛊惑人心。

只见她忽然在纸上轻轻一点,笔势就此收住,与此同时,裴辎重竟感到了暴雨顿收后的宁静清新。

她怎么可以如此矛盾冲突,将妖艳和淡雅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气质揉在一起,使它们和谐地融为一体。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已经给了他太多的困惑、无解。

只见她顽皮的将纸球投进垃圾桶——臭球,没进!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将落在外面的纸团捡起,攥在手里,揣进裤兜。

费艾莉倚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随手抽起茶几上的纸巾,俯下身,为她一点一点擦去唇上的口红,“以后不准再涂这个颜色。”

“我不怎么涂口红。”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声不响地把纸巾揣进另一个裤兜,“好久不见了,费小姐,有想我吗?”

“这位先生,我们很熟吗?”艾莉笑问。

裴辎重倾身向前靠近,双臂将她封在沙发里,“快说,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