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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月明(29)

作者: 流浪思河 阅读记录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皱纹横生的脸上渐渐露出慈爱的表情。

我匆忙的移开眼,将我的籍纸紧紧抓在手中。

“蒙兄要是看见你出落的这么水灵,有朝一日我下了黄泉,见了他也好交待啊。”他的眼圈瞬间有些发红。

我突然有些站不稳,他什么意思。

他紧接着在身后取出了一个包袱,道,“这是你父亲母亲的遗物,蒙执兄他含冤入狱,我层层诉状上表,可就是一去不复返。事关秦州盐市,更关乎每家每户,上头派人只想抓住一个人来承担罪责…施加重负…我竟也无能为力…”

我双手吃力的支撑着案几,不让自己倒下去,将陈旧的黑色包袱打开,是父亲祖家的玉佩和母亲给我做的红嫁衣,我指尖微颤扶过布绸,脑中飞逝过过去的片段。

那些喷溅的鲜血,漫天的哭喊,和蒙蔽双眼的仇恨。

父亲母亲,你们现在才来告诉我,七年的时间我竟然恨错了人,报错了仇?那在黑夜里将我逐渐啃噬的仇恨,竟然如此的荒谬可笑?

不,我无法相信,岑澜的脸此刻在我的眼前疯狂作祟,她在嘲笑我的愚昧和荒诞,我将岑明桌上的书一把推倒,厉声求证,“不是这样的!你骗我!是你将父亲母亲处斩!”

“蒙月,我这一生都在后悔,我当时不该…不该因为这乌纱帽就舍你父亲而去,他对我有偌大的知遇之恩。”说着他的眼眶竟有眼泪落下,他深深的懊悔,“身为一个大人我竟也不敢面对你这几岁小孩,你怨我是应该的,是我岑家对不起你…”

他这样赤倮倮的和我摊牌,将我心理的防线击溃。这个以往严厉公正的岑明,此刻像一个走到绝路的老人,他抱着脑袋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是谁?”我手里紧紧的抓着玉佩和衣服。

“蒙家树大招风,私盐质价碾压过官盐,这皇家怎会容得下?”

“是谁?”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是四王爷祁真,那与你我是天壤之别境地啊!”

“不!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你不要再假惺惺了,你这个帮凶!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我狂吼崩溃。

踏着父亲的尸体步入权位,他现在撇清罪责,还要让我释怀感激他的收留之恩?当了表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紧接着心里突然蹿出的空虚一下子将我淹没,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紧紧的咬紧嘴唇,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岑府已然无我一席之地。

我将玉佩放进怀里,想要将它揉进我的心脏,我边跑边哭,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厌恶的地方。

岑明派人将我堵在了院子里,翌日一早就有婢女将嫁妆准备好,又将我梳洗装扮好。

隔了七八年母亲亲手做的赤红嫁衣,却意外的合身,中穿金丝刺绣,垂帘金凤冠,浓妆艳抹却不俗艳,娇唇如红玫,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却只感内心的空虚苦楚。

岑誉阴沉着脸从院外跑来,他大手一挥斥退所有的婢女,呼吸之间带着急促的喘息,怒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是。”婢女皆福身慢慢退出,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直直地看着我,我这一身的赤红刺痛了他的眼,他脚步沉重向我走来,惊艳我的嫁衣,却又无法承认最后的良人不是他,那些我曾经的撩拨,他的衷肠苦诉,真情流露,都成了一个个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要嫁给谁?”他停在我的面前,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在一起,青筋凸起。

我压下忐忑的心,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将梳妆台关好,自己盖上红方巾,等着婢女将我带入红顶轿。

他夺走红方巾,隔着摇摆不定的金垂帘,眼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质问。

我垂下眸,看向自己还未穿绣鞋的脚。

“是寿梁?”他接着发问。

我从他手里夺回红方巾,想要重新盖上,他紧紧抓住我手腕,我如何都用力不得。

“是谁?”他瞪大了眼睛,凑近我的鼻尖,想要窥探我的内心。

“不关你的事情。”

“真的是玄延?”

我的眼皮微弱的跳了一下。

他双眉紧紧扭在一起,纠结痛苦,“你怎么对得起澜?是不是你将她…”

呼之欲出。

他一点点的逼近我,我下意识慢慢的往后缩,他眼睛里充斥着四散的血丝,他邪魅一笑,那一种想要把我撕碎的表情。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害怕了。

我立马做出决断,狠狠咬住他的手,嘴里瞬间蔓延开血腥味,他吃痛的松了些许力气,我一下子挣脱开来。

我来不及穿起绣鞋,直直向门口冲去。

跑,我一定要跑出去。

他几步跟上来,从背后将我拦腰抱起,我瞬间被腾空,双手疯狂的捶打着他的手臂,他很快将我甩在了榻上,一手抓紧我的手腕,举过头顶,一手将腰带扯下,将我捆在床柱上。

那一刻力量的悬殊让我彻底感到绝望和害怕。

“岑誉你不能这样做!你答应过我的…除非我嫁给你”

他嘴唇紧抿着,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情/欲和暴戾,他全然进入了自己的状态,听不见我的任何一句话。

我想要踢开他,他把我压得不能动弹。

红色的嫁衣被一把扯下,他的唇疯狂的落了下来,我摇着头哭着乞求:“岑誉,求你不要…”

他抬起头,眼中的柔情荡然无存,他吻去我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隐忍道,“蒙月,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红布,将我的泪眼蒙住,“我知道是你…”

不着一物,满目却是赤红。

那一瞬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他是千百般柔情,现在他是毫不留情掠夺,失望和屈辱交织我身上每一寸赤倮。

原来他真的知道他大婚的那天是我,那这几个月他是以何面目对我?

我以为是我玩弄了他的感情,没想到我才是那个被戏耍的人。

他才是那个站在感情制高点的人,对爱总是有所警惕和保留。他喜欢我,却不会因此失衡自己。

他与我赤身而对,不曾开口说一句要娶我为妻,只有一种被夺走的占有感,和不甘心。

像此起彼伏的海浪冲撞着礁岸,他一下又一下深深的撞击着我。

晚金桂开了整树,就算隔着这么远我也闻到,那一定满树的金黄,只可惜我没有缘分看到了。

终了,他在我耳边央求,“月,不要离开我…”

“我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从前是岑澜,现在岑誉想做第二个岑澜,我不欠岑家的任何,是岑家欠我的,我会全部要回来!

一夜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今朝正跪在我的身边替我擦洗身子,我的手仍旧动弹不得。

满身的青紫吻痕十分刺眼,我粗略的扫过一眼后就匆忙的移过头去,今朝默默的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今朝放我走。”

“蒙月,对不起,我不能…”她抹一把脸,将干净衣服替我束好。

我盯着她不肯退让半步。

她摇着我的手臂,苦苦道,“蒙月,你没有看见今早公子懊悔自责的样子,公子是喜欢你的啊,你为什么要辜负他?还要嫁给玄延?…你怎么对得起岑澜小姐?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朝,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我的手没有知觉了,我答应你…我不走。”我没有回答她,看向我的手,那里没有一丝血色。

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犹豫后还是点点头,“好。”

我的手得以松懈,手腕被缠出深深的压痕,久久不能复原。

“今朝,我想要喝水。”我揉了揉手腕。

“好…好。”她转身背对我在桌上倒水,我双腿有些无力,扶着床下来,抄起杌凳砸在她的脑后,沙哑道,“对不起今朝。”

她扶着脑后缓缓倒下,我抱起地上的红嫁衣,顾不得其他穿上鞋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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