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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饭馆(151)+番外

他本能的攥紧了拳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展鸰歪头看他,“既然如此,那你来问我什么呢?”

也不等他回答,展鸰就好像有读心术一般,石破天惊道:“有人给你做媒了,是也不是?而且那人或许位高权重,令你无法正面回绝,对不对?是你的上司陈大人吗?”

这人过于忠厚保守,什么事儿但凡不逼到门上是绝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张远惊的眼睛都瞪起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午时陈大人忽然说他家中有个侄女,只比自己小两岁,十分贤惠秀丽,端午节要过来走亲,想叫他俩见见。后头的话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若是没什么不妥,便定了这门亲……

张远一直知道陈大人很器重自己,若放在之前,他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毕竟那陈小姐的祖父也曾做过县令,算个正经官家娇娥,他不过出身农户的小小捕头,实在是高攀了。

然而这一回……

他到底还是不死心的。

事到如今,张远也顾不上犹豫,他猛地向前一步,有些着急的问道:“你,你果然是非他不可吗?”

只要她对自己有点情分,他就敢回去回了大人!

展鸰毫不迟疑的点头,“对,非他不可。”

张远腔子里的一颗心骤然下坠,到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追问道:“倘若,倘若你我相识早于”

“没有倘若,没有或许,更没有如果,”展鸰的表情淡淡的,声音更是被风吹的轻飘飘的,仿佛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认真,“现实就是现实,又不是话本小说,可以随意涂抹,哪来的倘若?”

“情之一字,奇妙非常,一往而深,要的就是一个非他不可。”

“若是没有这个非他不可,我宁愿孤独终老。有没有旁人,本也没什么要紧。”

爱情于她而言,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既然来了自然要牢牢抓住。可若是没有,也不必出那等丑态,好似饥渴难耐的人,非要抓点什么填补一般。

是他的就是他,不是他,换谁也无用。

张远惊的眼睛都直了。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竟能这般坦诚的大谈情爱之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展鸰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只是张捕头你如此行事,既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我和那位姑娘。”

既然是陈淼保媒,想来介绍的也是官门之中的姑娘,张远这样做,拿人家当什么了?

顿了顿,她又有点不可思议的问:“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我私交不多,自认也没什么值得日久生情的。更未同甘苦共患难,可若是一见钟情,又实在谈不上……你这份情意究竟从何而来?又或者,你所以为的喜欢难道真的就是喜欢吗?”

只怕更多的,还是一时新鲜罢了。

而起于新鲜的情感,便如空中楼阁,既不稳固,也必然不会长久。

“当然!”眼见着自己的感情被否定,张远十分迫切的喊道。

展鸰却笑了,摇摇头,“我是不信的,这话只怕你自己内心深处也存疑虑。”

见张远又要说话,她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我的心思都已明了,既没有转机,张捕头还是请回吧。”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张远是真的有些急了,额头上微微沁出汗来,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几步,可脑海中回响起方才展鸰说的话,却又不自觉停住,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

晚风微凉,吹在脸上倒叫他发热的头脑冷静许多,他不禁喃喃自语,“我,我当真倾心于你……”

来时他便是这样想的,他自认自己的心意未曾改变过,可如今再说出口,却鬼使神差的弱了许多似的。

展鸰脚步轻快地转到前院,就见郭先生和纪大夫刚送走了最后一人,正在满脸放光的收拾东西,瞧着十分满足的模样。席桐和展鹤也搬了一张桌子坐在他们不远处,借着最后的日光,一个正垂头用小刀刻着什么,另一个对着一张人体骨骼表念念有声,时不时还伸手捏捏自己和席桐的身子两相比对,学的十分用工。

“走了?”席桐不必抬头便知道是她。

“走了。”展鸰去他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展鹤依旧肉乎乎的小下巴,“胫骨在哪里?”

展鹤飞快的抬起小腿,刚要指,却又有点犹豫,迟疑片刻,才指了指下面。

“不对,”展鸰摇头,顺手纠正过来,“这里才是。”

展鹤就有点沮丧,不过旋即又振奋起来,背的越加认真。

“鹤儿真棒。”展鸰特别喜欢小家伙身上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这会儿没法子解剖,许多细小的骨骼单靠摸是摸不出来的,但至少先把大块和经常会用到的骨头记住。多了解下人体,总没什么坏处的。

被夸奖之后的展鹤果然连残余的一点儿失落都没了,抿着嘴儿嘿嘿笑了几声,双手捂脸,有点害羞却又壮着胆子要求道:“那姐姐你多夸鹤儿几句,鹤儿就更棒啦!”

展鸰和席桐都忍俊不禁,这小东西!

两人果然狠狠夸了一回,美的这小家伙都快飘起来了,自己搬着小板凳,脸蛋红红的去花丛边背书去了。

桌边只剩下展鸰和席桐,后者又继续刚才没问完的话:“都说明白了?”

展鸰点头,“说明白了。”

说完,又撑着下巴看他,眨眨眼,“危机意识起来没?吃醋不?”

席桐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点头,“自然是有的。”

他又垂头在那块木头上刻了几刀,“不过我对我们有信心。”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他们自己好好的,外头再来十个八个张远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展鸰哼哼几声,心里鼓鼓胀胀的都是甜意。

“你刻什么呐?”她有些好奇的往席桐手里瞧了瞧。

“龙。”席桐举起来给她看,说到下面的话时,眉目便不自觉柔和许多,“刻一对儿,回头成亲了,就摆在屋里。”

展鸰失笑,“成。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竟连龙都刻的出来。”

两人说笑一回,展鸰忽然来了兴致,用力拍拍自己面前的空地,“来来来,我给你弄弄头发,换上才买的簪子。”

席桐难免有点踟躇。

做饭他自然是甘拜下风的,可这论起手巧……天晓得直到今天为止,展鸰可就只会两个发型,还是李慧豁出去老命才教会的,这会儿又要给自己弄头发?

然而到底是不忍心打击未婚妻的积极性,席桐老老实实挪到她面前,心道罢了,反正自己剃光头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头发且给她耍吧。

展鸰果然开始活动手脚,兴致勃勃的拆了他的头发。

席桐的发质很好,黑且亮,莹莹泛着光,每一根都饱含水分。以前短头发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如今留长了,竟叫人爱不释手。

也不必用梳子,展鸰用手指一勾,那黑发便乖乖去到一边,蹭在衣服上沙沙作响。

展鸰很有几分贪恋的摸了几把,感慨道:“生不逢时啊,这要是还在现代,等你以后退了,完全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嘛!”

席桐低笑,眉眼弯弯,便好似后头那溪水潺潺流动,轻快地透着亮。

像他们这些前线的人,哪个不是一身伤病?职业寿命往往都不长。而等他们打不动了,拼不动了,若还侥幸活着,估计也正值壮年,那时摆在眼前的无非两条路:彻底退了,从此做个并不十分普通的普通人;或是留下,不过必然要转成文职。

两人之前有事儿没事的时候也曾聊过这个话题,都觉得文职不适合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规划过乱七八糟的退休生活……

没成想阴差阳错的,如今他们倒是提前圆梦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分明是不久之前的,可竟也有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