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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倾负一指流砂(6)

作者: 束姳 阅读记录

敛了脸上神色,将彩鹊揣在怀里,取一盏紫竹绢灯,青蔷剑握在手里闪身进了密室,开了所有机关,从九曲暗道里出来便是茫茫雪雾灵山,带着挥毫泼墨的洒脱,重峦出花的层层叠叠,饱满的映在眼眸里。葱茏间,山巅盛着一重一重的金灯,这是它们入冬前最后的盛宴,美的像华丽的画。

轻雾拂在脸上,霏霏细雨般沁入肌理,颜白束紧长衫,望着半山腰腾起的漫天烟火,极地寒冰的眸子攸得红了。她到底是小觑了玄衣,这般心狠手辣的毫不拖泥带水才是她的风格。从未想过,世间最诡秘莫测的鬼面暮花庄便这样付之一炬了……这倒是攻破那一幢幢铁黎木建筑的绝佳妙计,倒不知铁黎木下园子里那些翻着火浪的琪花瑶草会是怎样决裂的样子!

寻了隐在渺渺轻雾里的浮桥,这浮桥是通往山巅的唯一通道,悬在千米绝渊之上。颜白缓缓行过,青葱长衫飘渺似云,隐隐浮在重重迷雾里,只一头青丝,一双晶瞳黑得发亮。在彼端斩断铁索,面前便是一道天然天堅。席地坐在崖边,和着秋风里橙红赤霞的金灯,捏着怀里的凤尾竹箫,悲凉的“呜”声迎风起势,翻滚着袭下山去。

呜咽了半日,阴云残月,飘起了薄雨霏霏。翌日正午,山上的雾淡了,葱茏的翠杉见涌起汩汩的雾气,玄衣提了盏细木骨绢灯,端端的八角,绘着些看不真切的图案,着着身深蓝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妖娆的白花,裙幅折褶拖曳在地,掩在薄雾里腾了云一般。从暗道里出来,站在对岸,笑出一番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姿态,挑着眉眼看她,“不枉婆婆疼你,你此番为她守陵一世,也算尽了孝心。”

颜白不语,目含秋水泛开冽冽寒风,听她又道,“楼主道斩了你那彩鹊,我便料到你会逃到此处。”

楼主?莫不是千星楼么?颜白凌了眸,“想不到师姐入了千星楼……你怎知婆婆死了。”

玄衣抬手理了理鬓发,取下一只玉簪,“你可知这是何物?”

颜白仔细看着,心中讶异 ,才乃莹笑之物,莹石、买笑皆是蔷薇别称,莹笑二字便是取自此,她自是爱极了此花,倌上玉簪雕的也是蔷薇。那个女子,七十几岁的年纪长了张二十七岁的脸,最是喜欢美俊少年,是个恶名在外的采花贼。记得她第一次上鬼面暮花庄便要掳走颜墨,婆婆大怒,许是见不得莹笑缠着鬼面,总之寻了这个名目,斩她在青石墙前,隔了一年,这青石墙上蔓起了蔷薇,婆婆道,“饶她受着生生世世风蚀雨浸,也断进不了鬼面暮花庄。”莹笑是青蔷剑斩的第一人,这剑也就取了青蔷二字。

“这簪子有何不妥?”颜白疑惑,见玄衣收了玉簪,脸上泛开奇异的笑,讥诮道,“我们师兄妹三人,你最善毒,怎的也不晓得此物乃剧毒?”

颜白听罢先是一怔,接着轻笑,玄衣知她不信,接着道,“婆婆杀她那日,不知为何突然离山半日才回来,我便是在莹笑尸身上寻得此物。以后的时日,日日送饭都要用它搅拌,不想婆婆丝毫不查,想来这些年她定不好过。”

颜白皱了眉,隐隐忆起,那日莹笑甚是喜欢女扮男装的玄衣,缠了她足足半日,直到看见颜墨才作罢,想是那时用着簪子诱惑的她!那日婆婆也确实离山半日,回来黑着面,可是要说婆婆察觉不到簪上的毒,是万不可能。

“哼,师姐五年前离开鬼面暮花庄,便是因为此事罢!”颜白冷冷回道,见玄衣不在意的扬着唇角, 脸色更沉了几分,“你今日上雪雾灵山,断不会为了这个罢。”

玄衣抬手扶额,细细柳眉蹙了又展,纠结良久,才道,“我手里这灯宫里才用得,你莫不跟师姐回去,我们姐妹也可作伴……”

“说这些何趣,”颜白不悦的打断她虚伪的说辞,直截了当道,“你若能享那份荣华,断是我该受这份罪的。”

玄衣脸色黑下来,这雪雾灵山瞧着安顺,实则四面天险,端是只有这一根浮桥连接着两畔,断了这抹浮桥,这山便是绝天彻地,上不得下不得。恨恨的甩了云袖怒道,“你便死在这山上罢!”将将行了几步,又回首,莫测道,“你可知那日皇门城下,燕璃玥为救你是违了圣旨的。可笑你一朵钩吻,腐了他个肝肠寸断!”

颜白一怔,微微咬着唇,听着玄衣嚣张的笑回荡在山林间,握着凤尾竹箫的素手紧了又紧,终是颓叹一声,席地坐下,又吹起萧来。

☆、第五章 鬼面

隆冬腊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交壤燕境的韩地边界,无垠寒江上下了木桩架起重楼。鬼面策了轻骑,从燕北赶来,只为寻一块开万山难见的星宿玄铁。每年腊月,最冷的时候,这月孤城便宛如从天而降,年会过后又悄无声息的销匿。说起年会倒是难得一见的人山人海,平日里不可见的隐士高人皆有露面,说到底不过笼了天下奇人来换世上奇珍,终究还是金钱的交易场罢了!

鬼面束了一袋金元,换那玄铁时淡漠异常,只拿了那玄铁验了又验,终是在眉底绽开一抹笑颜。他本就是个极英飒的男子,保养容颜的法子又比女子更出神入化,本那副胎子便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又生得一副玲珑巧手。芝兰玉树的立在宝蓝冰魄上,真真的惊为天人!

他是颜白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莹笑乘着一顶四周帷幔的撵子,飞花飘雪般落下,那火色撵子尚未停稳,莹笑便迫不及待的扑了出来,狼狈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流于江湖的凶狠之气。

鬼面把玩着指尖的叶片轻刀,扬着眼角,淡淡道,“你莫不是想在脸上留朵花。”

莹笑慌忙爬上前,抬手便想拽他的白衫,没见鬼面如何动作,却是生生移了半寸,冷声喝道,“再上前便是死。”

莹笑僵了手,幽咽声好似实质的光圈一圈一圈荡开,“我苦苦追寻你数年了,你权当可怜我这残花败容……”又是这一套,鬼面扶了额,这种躲都躲不起的人,真是无赖的狠啊!不可闻的叹气,他这护颜术本想传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可这么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良心上真是过不去。断不过一个老女人悲凉的景愿,可以断了她无休无止的纠缠也是好的,便也无奈道,“磕头拜师,传尔一成。”

莹笑喜极而泣,忙扑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头,喊了声“师傅。”总也算是个徒弟,鬼面抬手去扶。

暮花巧巧的追了来,一双剪水秋瞳霎时寒透十尺玄冰,“你这般急急赶来,端是为了见她!”语罢调转马首,扬骑而去。

鬼面月华流璃的眸子掩了半层黑云,望着眼前寒澈的冰面,兀自冲近旁的颜白道,“你婆婆可是最喜欢金灯。”

颜白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些她端是想不明白的,可是这般看着确实知道鬼爷有些冤枉,她事后与颜墨说起来,他难得笑,笑得高深莫测,“总不过谁瞧上谁,谁爱着谁罢了。”

颜白皱着小小的脸,这是什么话,他转头看见她的样子,抬手揉着她如绸的发,“男子以为是展现魅力,女子却不知在想什么,等颜儿长大了告诉墨哥哥可好?”

颜白嘟着嘴,不满的哼了声,他忽地哈哈笑了,这是他很少展露的光景,颜白望着心里懵懵懂懂的,回了句“不知所谓。”

他绽开副悲悯的脸,食指笔直的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样的脑子,端是要受些情殇的。”

三个月后,山巅的金灯赤了轻雾,暮花正在木舍里伺花,鬼面持着一柄冷冷若水的长剑踏进来,长剑放在青竹木桌上,默了片刻,又自怀里摸出朵赤红的玄铁金灯放下,那花镂的甚是逼真,这般放着真真像是从外面拈了朵一般。回眸时看到丝竹灯下暮花苍老的面,叹了又叹,“你这是作甚!”

暮花听言,只淡淡抬眸扫了扫,便又投在手上,不冷不热道,“你给了别人的,我用着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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