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望回头,看他一会儿:“不用了,我容易失手。”
三残半晌,点头:“是。”
是,因为死在你手里的无辜吗?
这样够了吗?你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吗?
很脆的一声响,帅望的后背出现一道血沟。
帅望低下头,闭上眼睛,充满了黑色的剧痛,刻到灵魂里一样的痛,不要在暴怒中杀人!不要杀掉无辜的人!不要再激怒!
他的手臂颤抖,突起纠结的肌肉象皮肤下躲了一条挣扎翻转的蛇。
不要!
这种可怕的疼痛!
三残很欣赏这种挣扎,多数人都觉得只要不惨叫打滚就可以保住尊严。
那奇怪地抽动扭曲的肌肉与面孔呢?还有一粒一粒冒出来的汗水与喘息呢?
象哀求吧?
表明你不过是一种任人折磨不能抗拒的低等动物。
鞭痕整齐地一条一条布在本来就满是伤疤的后背上,韦帅望慢慢窝□子不由自由地想缩成一团捂住心脏想安抚因剧痛而狂跳的心脏,我好象要死了,我好象要死了!痛叫一声:“不!”双手握紧,不,不要这样对我,太过残忍,直接杀了我吧!椅子破碎。帅望摔倒在地。
三残站了一会儿,过去扶起他:“停止吗?”
帅望在那只独只的眼睛里不知为何看到一丝鄙夷,他慢慢露出一个微笑:“百死莫赎,是吗?”
三残道:“是,是几千人。”不是一百人啊。
那么,其实,一了百了,才是慈悲啊。
果然,我赐你不流血而死,才是慈悲吧?
帅望伸手点了自己的穴道,轻声:“打死。”
三残看他一会儿:“是。”
是?
你真的敢吗?
韦帅望忽然觉得恐惧,微微挣扎一下,呵,动不了。
要不要冲开穴道。
算了,算了,人家以命换命,必有原故,即使他没有原故,也没什么。谁杀了我都算为民除害了。
韦帅望忽然间僵直地一动也不动,没有失去知觉,脑子里还不住地闪过,痛痛痛,痛得他看不到眼睛看到东西,也感觉不到身体在何处,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疼痛从何而来。
生命里忽然间只剩下疼痛存在。
真实的存在。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抽搐,象被电击一下,猛地抖动一下,一口血喷出来,鼻子里嘴里全是血,他急促地喘息,然后呛咳,然后又一口血,继续呛咳,所有内脏都在痉挛着抽搐着。好象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他,拧紧他,要挤出他身体里的所有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不!”不要再打了,想要缩成一团,哀叫求饶,却只是握紧拳头再僵硬地伸开五指,在空气中颤抖地张开,徒劳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是握紧空气。
不要再打了!结束吧!
他摇头,不,不要,我再不敢了,停止!
剧痛依旧一下又一下,刺进他心脏,刺进他的灵魂。
命运无目又无心,不懂怜悯,从不怜悯。
不够坚强的,可以去死。
够坚强的可以忍耐到不能再忍耐。
命运也不残忍,它只是缓缓压过,缓缓向前,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
它脚下的生灵,苦苦哀求,还是无声忍耐,与它有什么关系?
太痛吗?你可以去死啊。
韦帅望没有力气再颤抖,他静静地趴在地上,血从他的后背浸透衣衫,流到地上,身子下面,温湿而粘稠。
他静静看着模糊地淡灰色青砖。
还是痛,但是,快结束了吧?
死亡是这个世界唯一慈悲的存在。
因它,一切苦难,皆结束之时。
帅望慢慢闭上眼睛,所以,这依旧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没有无穷无尽,与永恒的痛苦。
美好得让人感激,死亡的存在。
请原谅,我做过的一切吧。
一行泪水,慢慢地滚了下来。
79 暖意
区华子在门外:“教主,南朝有急事求见!”
没有声音。
区华子推开外室的门。
没人。
敲内室的门,没有回答,与韩宇面面相觑。南朝道:“踹门!”
两人向他怒目,放屁!这是教主的门,当你们家呢?
南朝问:“他同谁在里面?正常来说,他至少得回答一声滚啊!”
区华子与韩宇再次对视一眼,韩宇立刻退后一步,一脚把内室的门踹开。
地上全是血,血点子,血道子,血浸透的衣服,血淋淋的伤口,身边一滩血。
鞭子抡起来时,血点子甩在韩宇和区华子的衣服上。
区华子完全呆住了。
血泊里,那个人,是谁?
竟然是韦帅望!
南朝扑过去,一脚将三残踹飞出去,狂叫:“你在干什么?”
三残摔倒在地,韩宇拔剑抵在他胸前:“怎么回事?”你要杀了教主?怎么做到的?
三残道:“教主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
韩宇也呆住了。
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竟然是这样。
所有人都听说过,传说中南国的事,传说中温家的事,传说中的谋杀,还有亲眼看到紫蒙城大水。
如果有人要求你偿命,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原来,当你发现有人卧薪尝胆要杀你!
这就是你的选择?!
你,竟然命令你的仇人活活打死你?
他慢慢回过头去看血泊里的韦帅望。
脑中浮现的却是韩青当众缓缓一鞠躬:“韩青有负众托,有污冷家的清誉,自此之后,永不踏足江湖。”
身为江湖领袖人物,如果保持一个正常的良知与道德心,只能去死吧?
每天一百个决定,几十年下来,总有一个决定会死人的。
任何改革,后果多么好,都免不了伤害另外一些人,这不是一个人能承受的吧?
所以,怎么也得组织个内阁会议,然后出了事可以证明圣听被奸臣蒙敝,或者弄个大陪审团,他们说有罪,我只好照法律条款宣判……
南朝抱起韦帅望,惊恐地:“你还活着吗?姓韦的,快告诉我你还活着!”声音已变调,手指放在韦帅望脖子上,隐约感觉到脉动。南朝“哇”一声哭出来:“你这是为什么啊?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韩宇道:“叫医堂的来,叫老扁来!”
泪水滴在韦帅望眼睛上,鼻尖,嘴角,他微微挣扎一下,不,不要溺水的感觉,不要再有感觉,让我安静地离开吧。
他无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南朝惊恐痛苦的脸,还有,泪水。
帅望静静地看一会儿,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
抱歉,我太累了,又不能去死。
要是,有人能杀了我,他报了仇,我得了解脱,不是很好的选择吗?
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这才是,真正的清平世界。
没有我的,没有那些成就我的毁了我的过激的爱与恨,没有我的执着。
象静静的河流。
南朝见韦帅望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脸上的泪水,居然露出一个温和的嘲笑,忙擦擦眼泪,嘴里骂声:“***个变态疯子神经病还好意思笑!”站起来,把韦帅望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韩宇已经让人换上新床单,再将别处全用白布包了,刹那间整个房间就象间无菌室了。
南朝蹲在床前:“喂,你又疯了吗?”
帅望微笑:“你怎么回来了?”
南朝微微尴尬:“又回来找你救命来了呗。看把我急的,你死了,我就完蛋了。”
忽然间眼睛里再一次泛出泪光:“不管你为了什么,我们这些人的感情不算吗?”
帅望轻笑:“有吗?你个双面间谍。”
南朝忽然哽咽:“我没说过吗?我感激你无缘无故伸手相助,比你救我一命更感激的是,你让我仍然能同我的兄弟在一起,让我仍然能正常地活着。”忽然间头抵床,痛哭:“对着你唧唧歪歪地报怨还不是觉得你象好脾气的大哥一样好欺负吗?***的忽然间血淋淋倒在地上可吓死我了。你死了我可怎么办,我他妈的会被人翻老底,黑白两道追杀。”忽然间发现,除了他那些哥哥们,这世上再没人肯无缘无故跑过来拎着他衣领把他从泥泽里拔出来放到干地上了。以前百般算计从韦帅望手里弄点好处,这会儿韦帅望要死了,才觉得惊痛,大哥,你跟我那些白痴哥哥一样啊,你千万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