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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帅望的江湖(769)【第1-4部完结+后传+前传】

奇圭暗暗叹一口气,经过那么多事,他对于吃什么住什么用什么,实在有很大的弹性与容忍度,对于玉玺来说,生命是由每一天每一件琐事组成。所以,吃住用样样讲究。可是对奇圭来说,先要有生命,然后才有这些讲究,他对不能自主受人摆布的生命即厌又怖,他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摆脱这种命运,可是现在,首先他要保住自己的生命。

被子里有没有暖炉,暖炉里薰的什么香,奇圭岂会在意?

南暄略住了两晚就起程回京了,这两晚日日欢宴自不必提。

送别时,南暄只一句:“保重!”也不必提。

孤身一人的奇圭,住在敌人的营盘里,听着风声萧萧,有一刹那,想起当日敌人杀声四起,年幼的他张惶而起,唯一知道的不过是快快穿戴整齐,那杀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射穿大帐,落在他身后。

那时奇圭正站在门口张望,回过头来,看见那只箭正落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奇圭呆呆地,一动不能动,不能哭不能叫不能颤抖,他必须不动声色地伪装勇敢,可是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然后他的母后冲了过来,一言不发,抓紧奇圭的手腕将奇圭拖在身后,然后才见中原军队如潮水般涌来,奇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敌人,敌人长得较瘦小,面孔好似因为缩小而特意加强了轮廓,一双双黑眼睛凶狠倔强。明知对方不过是人,依旧象见到野兽一样恐惧。虽然他们不吃人,可是他们依旧会咬死他。

乱军之中,所有依仗,不过是紧紧抓住他手腕的一只手,挡在他面前的一个瘦削身躯。

奇圭轻轻吹灭烛火,慢慢弯下腰去。

他,觉得痛。

想起尹军死时,鸟皇回头那一眼,想起他为母亲求情时,鸟皇凝注的目光。奇圭用手顶住胃,那两眼都带杀机,他对鸟皇相知甚深,外人看来不过是淡淡地一瞟,奇圭却知那目光已有杀意。

奇圭握紧拳头,想当初他全心依赖的人……

有的时候,不是不灰心的,多少次想过不如倒下算了,可是每次事到临头,奇圭都挺下来,怕死,也不愿认输。

可是今天,奇圭在姚一鸣眼里再一次看到杀意,同鸟皇的很象,不同的是姚一鸣身上杀气四溢,脸上笑容绽放也掩不住眼睛深处的杀意。

奇圭再一次觉得张惶与恐惧,只是今天的他,更是不能面露怯色,如果一定要死的话,也应该面无表情地赴死,一脸慌张,或哭哭泣泣,就太不漂亮了。

在军营中,举目四顾,目光所及都是姚一鸣的手下,奇圭还能够逃脱吗?完全无力的感觉让奇圭恐惧,也让奇圭想放弃。

挣扎很累,不是不想放弃的。

不过,奇圭握紧拳头,努力地微笑,如果非死不可,反正逃不掉,死时,一定要微笑。

第二天一早,姚一鸣过来问候:“还住得惯吗?”

奇圭含笑起身迎接:“劳烦将军大人。”

姚一鸣道:“不敢,殿下再这样客气,下臣就得晨昏定省了。”

奇圭笑道:“我如今是庶民,将军免了我跪拜,已经不胜感激。”

姚一鸣笑了:“殿下,想当初在战场上,咱们也曾熟不拘礼。”

奇圭再一次忆起旧事,鸟皇并不特别礼遇他,看待他与看待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不同,可玉玺叫这些人叔叔,奇圭却不能,他们见他不用朝礼,他见他们也不用晚辈礼。鸟皇并不掩饰冷淡与疏离,可是危险时,她总记得来救他,而且挡在他前面。

奇圭含笑的表情与回忆旧事的神态,让姚一鸣微微心软,啊,这个孩子,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孩子,也在含笑怀念那段英雄岁月吗?

他与他们有共同的回忆,可是他却不是他们一伙的。

寒暄片刻,奇圭这边的早餐送到,奇圭邀姚一鸣坐下一起吃,姚一鸣也不客气,坐在一边,自己舀了粥便大口喝起来。

奇圭心里一宽,虽然明知自己在人家手里,如果要杀他完全不必用毒,可是看到姚一鸣亲自证明粥里是没有毒的还是让奇圭心里一轻。

身后侍候的亲兵给奇圭出盛了一碗,奇圭笑着接下:“难得将军军务烦忙,还抽空过来,只是一时间也没准备,勉强吃些粥吧。”

小姚含笑,这兄弟俩,一个太会客气,一个太不客气,可是不客气的那个,才是真正不争的那个。

奇圭捧在手里碗微微有点烫,他舀起一勺,试了试又放下了,抬起头来,忽然见姚一鸣没有表情的脸上,刚刚扫过他的眼光里似有失望一闪而过。

奇圭大吃一惊,内脏仿佛被闪电击穿一样剧痛与抽搐起来,这一只碗“当”的一声就摔在地上。

他放下勺子,没有把粥放到嘴里去,竟令姚一鸣失望吗?

那微微有点过份关注的一眼,那一眼里的失望,倒底是真是幻?会不会只是他的想象?

可是冷汗已经从额头冒了出来,即使是他看错,即使不是真的,这惊心动魄的日子长此以往如何过下去?

小姚见奇圭忽然面色大变,又失手摔了碗,知他疑心到粥里有毒,想是自己刚刚有一点走神,竟被这小孩子看出端倪。

姚一鸣暗暗责备自己,这样一把年纪,人家都说人老奸马老滑,他竟在一个孩子面前成了透明人,真该买块豆腐撞死。可是这个小孩子,这个小王子也真是目光如炬。怎么依依那种蠢人会生出这样水晶猴子玻璃心肝的孩子呢?

不过,姚一鸣倒底是个老人了,眼光不够锐利不要紧,面皮老厚足可做盾,当下他假做不知,只是笑道:“殿下没有烫到吧?来人,给殿下盛碗新的。”

奇圭很羡慕姚一鸣的从容,这般地从容不迫,想必是有所依仗吧?

身后十万大军,都是姚一鸣的依仗,奇圭叹口气,事到临头的一刹,措手不及,他还是原形毕露了,他的惊恐他的无助。

奇圭在姚一鸣的凝注下微笑起来,好吧,如果不能逃,就微笑吧。

奇圭把碗拿在手里,轻轻搅动,姚一鸣已喝完了粥,坐在那里看着奇圭,也不说话,图穷匕现的当,还需什么花腔,全看谁的手快了。

只见奇圭面上带一个恍惚的笑,手里托着碗,只是不断地搅动,搅得那浓浓的粥都泄出汤来,姚一鸣心里讨厌这圭亲王,要死也不肯痛痛快快地死,非让他这么悬着心等着。

良久,奇圭一笑:“看到军营,让人不禁想起从前,想起母后。”

有一刹那儿,姚一鸣也心软了,这个,与他们一起身着铠甲,手拿兵器逃跑或追击的孩子,他还记得那个冬天,小王子想是累极了,竟在马上睡着了,手里又不知为何竟一直握着杆铁枪,姚一鸣一见就知不妥,果然张开手时,已冻结在手上的铁器硬生生扯下一层皮肉来。年少的奇圭瞪大了眼睛,双手颤抖,鲜血淋漓,可是竟没有出声。姚一鸣无话可说,只得拍拍小孩子的肩膀,夸一句:“好孩子!”

好孩子圭亲王转过头来:“如果没有母后保护,我早就死了,多活了这些年,已经无以回报。”奇圭笑,轻轻放下粥:“何必让你们为难?姚将军,你杀我,可是我母后的命令?”

姚一鸣沉默一会儿:“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殿下,你多心了。”

奇圭苦笑:“我不过白问一句,如果不是她,我心里还好受些。”

姚一鸣一拍桌子:“圭亲王,你口口声声知恩图报!你倒底对皇后做了什么?你倒底是以何回报的?你的所作所为,皇后杀你有余,你还配说心里好受些?”

奇圭半晌无言,眼望半空,良久终于笑了:“你说得是,只因我欠我母亲的更多,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我爱她恨她喜欢她厌恶她,她都是我母亲,你以为我不想做个高尚的人吗?我能提了我亲娘的人头讨我母后喜欢吗?姚将军你能做这样的选择吗?不过,你放心,我想,也到了我报答母后的时候了,不用姚将军你动手,也免得连累我母后的清名,今夜,我就自己了断,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必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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