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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120)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无冤无仇,她干嘛整咱们?”

“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其中就没有跟她相好的?估计早想教训你了,正愁没机会,你就自动送上门去。他们想看你笑话,没有就动手制造,只有你这么傻,会上她的当。”

“我还不是为了质华,我们能找到的相亲资源都用上了,都不合适,只好对外求援。说来说去,还是质朴他们三兄弟太冷漠,对妹妹的事一点不上心,我就不信他们不认识好的未婚青年,每次让他们介绍就推三阻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林惠见丈夫丢开水管,关上水阀快步往屋里走,追着问:“你干什么?”

“我打电话给那三个小子,把这件事当做任务布置给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推脱。”

她气得一把拽住他,用脑袋顶住他的胸口将他推出去一米多,头顶似乎真长了角。

“你省省吧!别打扰孩子们工作休息,他们没让我们操心就不错了,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家要顾,你就别给人家增添负担了。”

郝辛立场很坚定。

“只顾小家就不顾大家了吗?我们两个老的他们可以不管,但质华是他们唯一的妹妹,他们不能不当回事!”

兄长理应爱护妹妹,又没让他们孔融让梨,连牵线搭桥这么简单的事都置若罔闻,这些坏小子太冷酷了!

林惠年轻时就当他是小糊涂,现在成了老糊涂,瞧着更着急。

“你这样,他们反而会把质华当成麻烦,尤其是儿媳妇们,都会有意见的。”

“说起三个儿媳妇我一个都不满意,还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结了婚就不放老公回家,我们家都十几年没一起吃过团圆饭了,自从儿子们结了婚,就没有向心力,只有离心力!”

“他们不都轮流回来看过我们吗?人家工作都忙,质刚和质诚又在国外,回来一趟多麻烦。”

“所以说我现在连几个孙子孙女的模样都记不住,统共只见过五六次,他们回来也是敷衍,看得出对我们根本没感情。”

郝辛对儿子们的不满起了连锁反应,他没想过养儿防老,只期望能享受起码的天伦之乐,儿子们不是没那个能力,是对他们老两口不上心,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失败,这桩除外。

林惠何尝不想孩子们能常回家看看,可世道不同了,亲缘的束缚力在不停减弱,她只当儿孙是离巢的鸟,不奢望他们再飞回来。

“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别的地方都不贪,怎么唯独这块这么不知足呢?”

“你别替他们诡辩了,我们家的孩子就是亲情淡薄,对父母是这样,兄弟姊妹间更是,我以前对他们的教导全白费了。”

夫妇俩各自郁闷,没留神郝质华已来到身旁。

“爸,妈,吃饭吧,饭菜我都摆好了。”

在他们争吵的空隙里,郝质华盛好了粥,煎好了蛋,她会做家务,做得还不错。林惠瞧着就惋惜,这么秀外慧中的女儿,婚姻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吃饭时悄悄观察她,笑着问:“心情好点了吗?脚还疼不疼?”

“没事,不疼了。”

郝质华扭头冲母亲笑笑,昨晚她擦了母亲特制的红花油,今早右脚踝已恢复如初了。

过了一会儿,郝辛劝慰:“不开心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这人生就跟走路一样,难免会遇上绊脚石,一脚踢开就完事了。”

林惠点头:“对,这点该向你爸学习,你看他脚上茧子那么厚,全是踢石子踢出来的。”

父母的呵护让郝质华深感内疚,一把年纪了还让年过古稀的老人操心,她真是害人害己。

“都是我不好,以前不听你们的话,现在还让你们操心。”

她小声道歉,周围一切声响都中止了,片刻后林惠抚住她的肩头,怜爱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

“你”字的尾音还没过去,就听见丈夫低声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郝质华的心顿时像抛锚的船动弹不得,她知道父亲并无怪罪之意,但无法停止对自己的指责。

“我吃饱了,先去上班了。”

她端起剩下的半碗粥,匆匆离开餐桌,掩藏羞红的脸颊。

林惠愤然责怪丈夫:“你还嫌她不够瘦啊,干嘛在吃饭的时候说那种话?存心败她胃口是不是!”

郝辛叹气,他的心情不比女儿轻松,甚至更沉重,可不为刚才的话后悔。

“她主动提起就帮她强化一下印象,这样她才会牢记教训。”

如果当年不是一时心软,女儿也不会遭遇不幸,他早已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在关系她幸福的事情上让步。

城市如蚁穴,每个人都像蚂蚁忙忙碌碌,地铁上人满为患,各种气味混合,嗅觉已经失灵,几乎每一张面孔都麻木,为家庭、为感情、为不可告人的烦恼、为无处安放的孤独。

郝质华站在车厢一角,把污浊的空气当做腐蚀剂,消融低落的心情。

一切都过去了,尸山血海都已在脑后,人是朝前看的,光明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她无声地叹息,一个人忽然挤到她身旁。

“郝所,真巧啊,您也乘地铁上班?”

贵和本不想跟她打招呼,但二人离得不远,怕上司先发现他怪他怠慢,犹豫了三站地才挤过来问好。

郝质华不能让同事看到消沉,打起精神应付:“我一般不开车,你呢,今天怎么也乘地铁?”

“我那车送去保养了,这两天都乘地铁。”

两个人没说几句彼此都沉默了,又不熟又不想拍马屁,有什么可聊的呢?

列车到站了,郝质华随着人流挤出去,贵和觉得不对劲。

“郝所还没到站呢。”

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记错了站台,也跟着出门,发现错的确实是郝质华。可是车门已经关闭,他被这女人带累,只能等下一班车。

汹涌的人海强有力的翻腾着,人们勇往无前,奔赴生活的沙场,那些潮气蓬勃的步伐突然鼓舞了郝质华的斗志,感觉体内一股力量在涌动,是不符合年龄的活力。

青春不会消失,它是藏在灰烬下的火星,受到召唤即会复燃。

“赛工,你说我们搞建筑设计的什么最重要?”

她回头看着年轻的下属,放任心血来潮的念头。

贵和懵然,谨慎笑言:“应该是过硬的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吧,还有良好的职业道德。”

“不对。最重要的,是健康的体魄。”

郝质华望向出站口,贵和在她眼里看到奥运会的圣火,更惊讶了。

“哈哈,您说得很对,身体是地基,打得牢房子才结实。”

“剩下的两站路我们跑步吧,看谁先到公司,输的一方请全所人喝咖啡。”

贵和傻眼,上下打量她,疑心认错了人。

“至少还剩六七公里呢,再有半小时就迟到了。”

“半小时足够了!”

郝质华将提包的背带左右分开背在背上,抬腿奔跑。贵和像被系了绳辔的马,只能跟着她。二人跑出地铁站,跑在了街道上,天气真好,阳光像丰收的稻田,巨大的金色麦穗扫过他们的脸庞,金色的汗珠在他们的额头上流淌。

郝质华越跑越快,阴郁的罗网被她撑破了,落寞的路障被她踩碎了,身体里仿佛放置了永动机,让四十岁的她好似初升的朝阳,还有无数美好的时光等着她去照耀。

贵和追不上那矫健的身影,上学时他体育成绩不差,可这几年体格都被繁重的工作掏空了,不比不知道,一比竟成了东亚病夫。他很不甘心,脑力不如女人,难不成体力也要认输?那成何体统!

他玩命地追逐,恨不能抓住郝质华的影子,渐渐忽视周围惊奇的注视,和她一道迎着旭日狂奔。

结果揭晓,他终归是输了。

“赛工,看来你得加强锻炼了,中午请大伙儿喝咖啡吧,我那杯就不用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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