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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170)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外面的走廊深邃昏暗,两面不见天光,一扇扇黑沉沉的房门好似幽灵夹道而立,气氛阴森压抑。

贵和来到4014房前,像入戏太深的恐怖片男主角,很想罢演。忽然一阵寒气自脚底窜出,他汗毛一竖,慌忙拖着行李凑近正准备进入隔壁4013房的郝质华,央求她先陪自己查看屋内情况。

他的年龄保护他免挨郝质华大脚,当惯三好生的上司秉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接过门卡替他开门,他缩在她身后,借她并不强壮的身板掩护走进室内。

很普通的单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帘半开,镶着一扇黢黑的窗户。灯光如同肝病患者的尿液,黄得粘稠,景物都被做旧了。

他觉得这里很适合拍鬼片,紧张地问:“郝所,您有没有发现这房间阴气很重啊。”

郝质华不为所动:“你是衣服穿太少,冻着了吧。”

她快速检查房间内设施,一切正常,叫他别瞎想。

她的言行也像鬼片里的作死路人,贵和心理阴影急速扩张,极力引起她的重视:“您不知道我第六感比一般人强,小时候每次经过墓地都会生病,老人们都说是中邪,长大后阳气盛了才稍微好点,但感觉还是很敏锐。”

“小孩子抵抗力差是容易生病,你们镇上迷信老人多,遇到点蹊跷事就疑神疑鬼。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是理科生,应该用科学眼光看问题。”

“灵异和科学又不冲突,国外有科学家证实说幽灵能产生一种特殊的电磁场,这种磁场发出的电波会干扰活人的脑神经,使其产生恐惧感,人怕鬼就是这个原理。”

他正经科普,还挽起袖子让她看小臂上的鸡皮疙瘩。

郝质华旅途困乏,没精力陪他玄谈,质问:“你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以前住酒店也怕成这样?”

“以前我都会挑采光好的房间,也没碰到过这么不吉利的门牌号。”

他道出症结,郝质华便对症下药,提出跟他换房。

贵和惊喜与歉意并存:“您真要和我换?真不怕鬼?”

郝质华嗤笑:“鬼只住在人的心里,我看你就是只鬼,胆小鬼。”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男人呢?以后找了对象,搞不好还要对方来保护他吧。

第二天他们开启异地工作模式,天不亮就往工地跑。西北的严冬是头吃人不吐骨的恶狼,走在室外,雪花像巴掌啪啪抽在脸上,气温陡降至零下十七度,人在室外须快速行走,与冰冻赛跑,否则就会像踩着粘鼠板的老鼠被大地禁锢。

贵和对当地的恶劣气候认识不足,以为城里到处有暖气,不用带太多防寒衣物,外罩羽绒服,里面只穿衬衫T恤,在这风雪天很快被寒气钻了空子,中午开始打喷嚏,傍晚咳嗽流鼻涕,寄望晚上洗个热水澡能好,结果洗完愈感头重脚轻,夜里发起高烧,舌干唇裂,头痛难忍,紧紧裹住棉被仍冷得发抖,到凌晨三点过实在支持不住,打电话向郝质华求救,谁知她的手机正充电,无法通讯。他踟蹰多时,披上外套踉踉跄跄去敲4014的门。

郝质华惊醒,以为他半夜敲门又源于怕鬼,预备狠狠骂他一顿。谁知门一开,那人竟像放置不稳的板材迎面扑倒,她下意识撑住他,仿佛接住一块火炭,立刻明白他生病了。

“你怎么样?哪儿难受啊?”

“头痛,胸痛,呼吸困难……”

贵和挂在她身上,好像一个漏气的充气娃娃,心理年龄退化到幼儿园水平,只知道哼哼唧唧叫苦。

郝质华半扶半扛地送他回4013,房门已关闭,这小子走时又没带门卡,这门暂时进不去了。

她不忍心骂病患马虎,把人弄回4014丢到床上。贵和松鼠似的抱腿团缩,不住喊冷。她找不到多余被褥,将带来的厚衣物全搭在他身上,烧了壶热水让他喝。

“怎么会感冒呢?是不是衣服没穿够,今天外套里边穿的是什么?”

贵和颤声说:“……就一件体恤一件衬衫。”

虚荣和脑残在他头顶编织桂冠,郝质华替他的父母感到愤怒。

“你明知道这里比上海冷得多,干嘛穿这么少,这不是自找的吗?嫌工作太累,故意生病好旷工是吧,现在称心了!”

贵和此时的承受力细若游丝,头藏在被窝里,可怜兮兮辩解:“我以为这边有暖气,不用穿太多。北方人民不是一向宣称他们的冬天比南方暖和吗?我真没想到会中招。”

郝质华忍不住捶床:“你用点脑子好不好,人家的暖和指的是室内温度,咱们在工地跑来跑去,哪有功夫吹暖气,没看白天雪下那么大,湖水都结冰了,一件羽绒服够御寒的话,候鸟还用得着南飞吗!”

贵和静静缩在壳里,露在被外的一撮头发微微颤动,似在装死。

郝质华憋气呼斥:“你怎么不说话?平时做错事理由不是挺充分吗!现在该怎么办,半夜三更又没处看病买药,烧成白痴谁负责!一会儿怕鬼,一会儿感冒,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才不会跟你一块儿出差,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别想再给我添堵!”

所有不负责的错误当中她最反感的是对自己不负责,这种人以为周围全是圣母,正该帮他们捡烂摊子。

她训人很厉害,气势汹汹的活像闪电娘娘。贵和突然拉高棉被蒙头大哭,荒腔走板地嚷着:“对不起,对不起……”

郝质华措手不及,被他的哭声浇铸成铜像,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你哭什么呀,这么大个人几句骂都挨不起吗?”

她语气轻柔不少,贵和的哭声却越来越响。

“我、我头疼得受不了了,想我大嫂……”

他很久没这么病过了,耐力不足,回想起幼时病中佳音照顾他的情形,犹如大旱望云霓。

郝质华不解:“你生病干嘛想你大嫂?”

贵和抽泣:“我妈在我五岁时跟我爸离婚了,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她,是大嫂把我养大的,她待我就跟亲妈一样……”

郝质华的头也疼了,忿忿道:“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奶嘴男,想你大嫂就给她打电话!”

她拔下充电器上的手机,开机后扔给他。

这举动加重贵和的狼狈。

“……不行,我怕大哥骂我……”

“那你究竟想怎样?”

她的怒吼恐吓意味明显,被窝里霎时安静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钻出空穴来风般的低泣。那没出息的男人断断续续说:“对不起……我觉得哭出来会好受点儿……您就让我再哭一会儿吧,一小会儿就够了。”

郝质华拿这巨婴没辙,被迫充当幼儿园阿姨,跑去酒店大堂找值班人员求助。这服务员找不到4013的备用门卡,只提供了几颗感冒灵和一床厚棉被。她带回房间让贵和吃药,再用棉被把他捂成馒头。

“你躺着别动,发发汗也许能退烧,等天亮再上医院。”

贵和成了累赘,万分愧疚地说:“郝所,您把床让给我,自己睡哪儿呀?”

郝质华无奈:“你病成这样,但求自保吧,我再去大堂开间房,明天再找他们要你房间的后备门卡。”

见他不支声,多半又在想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安慰:“这屋子我住了好几天,非常安全,夜里从没梦见过不干净的东西。”

贵和没脸再提别的要求,瓮声瓮气说:“……好的,您去睡吧,天快亮了。”

他像个受惊的蜗牛,一动不动蜷在床上,看上去孤苦伶仃。

郝质华知道他现在跟孩子没多大区别,丢下他如同抛弃无依无靠的孤儿,不由得生出罪恶感,犹豫半晌,计出无聊说:“今晚情况特殊,我睡沙发算了,你不许再胡思乱想吓唬自己,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她关了灯,在沙发上和衣躺下,睡意早已散尽,加上床上那蜗牛老是口渴,她每隔半个多小时就得爬起来给他喂水,这样直到窗帘透出蒙蒙白光也没见着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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