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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283)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胜利眼看家里人都到场,十几只眼睛盯着他,再夹起尾巴退缩真成了窝囊废。反正丢掉的脸皮捡不回来,不蒸馒头,气总要争一口吧!

他重新点燃一筒烟火,乘着爆发力推开宋引弟,化身高尔基笔下的海燕,以迎击暴风雨的勇猛姿态冲向脑外科住院部,一口气窜上楼梯闯进病房。

踢门的巨响惊动病床上的人们,还险些害护士大姐扎歪针头,他硬着头皮扛下她和病人们的训斥责骂,不敢道歉,怕因此减损气势,黑沉着脸径直走到徐德润床前。

徐德润刚吃过药,意识有些晕沉,床边只有黑子,饺子不知去哪儿了。黑子看到胜利,轻轻拍打被褥唤醒父亲,徐德润微微睁眼,瞧见那愤怒逼视的脸后,立刻清醒。

“胜利,你来啦。”

他挣扎起身,没能成功,黑子正准备帮他摇起床位,胜利忽然用力抓住他细小的胳膊。见面以来,宋引弟老借故阻止他同两个小孩子交流,理由是山里孩子胆小,易受惊吓。现在看来分明是怕童言无忌说漏嘴,暴露她与父子三人的真实关系。胜利此刻暴躁得很,找徐德润逼供太麻烦,不如审问他的儿子省事。

“黑子,哥哥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说实话。”

小黑子就像只听话的小狗,比英勇还老实,见他声色骇人,脚趾头紧紧扣住鞋底,下巴微微打颤。

胜利捏他捏得更紧:“你以前管宋引弟叫什么?姑姑还是妈妈?”

他这一问,徐德润登时汗出沾背,合紧牙槽拼命爬起,黑子转头看他,小脑袋立刻被胜利扶正。

“快说黑子,宋引弟是不是你妈?再不老实交代哥哥就叫警察来,把你当做小盲流关进收容所!”

以恐吓手段对付小孩子太过卑劣,可他管不了那么多,谁教这对狗男女多行不义,这就叫活眼现报。

黑子遭他猛摇几下,缩头耸肩,憋着小嘴要哭,战兢兢呜咽:“妈妈不让俺说……”

答案虽不太规范也等同于招供,胜利松开证人,开始声讨被告。

“听见你儿子的话了吧,你和宋引弟合作真默契呀,她除了演你姐姐另外还演过啥?嫂子?婶子?是不是还演过你妈啊!”

徐德润对这场骗局本无周全准备,事情败露后,短时间内应对乏术,狼狈周章地僵住,吊瓶里的药液和着灯光印在他脸上,惨绿惨绿的,也印得胜利眼珠绿油油的,仿佛受伤的小狼。

他暽伺那病弱的男人,无法忍受的憎恶雪崩般排山倒海压迫席卷,无意识地拎起床头柜上的热水瓶死命砸向墙角。

宋引弟等人闯入的凌乱脚步声盖住水瓶破碎时的刺耳声响,众人耳朵未受震骇,视觉仍遭受胜利少年杀人犯式的疯狂表情冲击。

佳音生怕他闯大祸,惊叫着抱住他,护士已呼叫保安,质问她是否是肇事男孩的母亲,宋引弟抢上来说:“俺才是他妈妈,这位大姐您看他年纪小,原谅他一回,不要叫保安,俺们马上带他走!”

没等护士开口,胜利厉声怒骂:“不要脸的臭女人!你不是我妈!”

病房里的人都见过胜利,也知道他和宋引弟是母子,见此变故不禁哗然,尽都选择闭嘴,有的是不管他人瓦上霜,有的是站在高岗好看戏。

宋引弟眼瞅徐德润惊心褫魄,再受点刺激八成会发病,噙着泪作着揖,低声下气求胜利:“孩子,你消消气,要闹也别在这儿闹,出了这扇门,妈任你打任你踢,你就是找把斧头劈了俺,俺也没有半句怨言。”

秀明也说:“胜利,这里是病房,别妨碍其他人休息,有话去外面说。”

胜利张开胳膊甩开佳音,再退后两步躲避大哥拉扯,愈发毛躁地叫嚷:“我来这儿就是找这个野男人算账的,为什么要出去?这年头事事颠倒,黄世仁怕杨白劳还不算,连武大郎也要怕西门庆了吗?邪的都把正的压下去,那好人还有什么活头!”

美帆知他气昏头了,讲话全是笑柄,忙低声劝:“胜利快别说了,武大郎和西门庆是同辈,要算账也得爸出面,轮不到你。”

千金就站在她身旁,心疼老父被坑戴绿帽,又和贵和一起挨过宋引弟打骂,刚才更因为她跟弟弟手足相残,早就切齿愤盈,怒气冲霄,恨不得饥餐淫、妇肉,渴饮奸夫血。

她脑筋配置欠佳,骂起人却很会急转弯,依着二嫂的话发挥,先使劲啐一口:“人家西门庆和潘金莲好歹一个英俊一个貌美,就这对贱男女还真的比不上。女的肥得像猪,男的病得像鬼,拉出去游街还有损市容!”

景怡捂嘴不成功,只好拽她出去,美帆见她使性子乱挣乱扭,急着说:“千金你趁早闭嘴吧,胜利都气成那样了,你还尽说怂恿他的话。通奸就是通奸,无论美丑都该打。”

她枉矫过激,又何尝不是一种怂恿?

胜利面红过耳,攘臂嗔目咆哮:“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看我宰了这不要脸的野男人,送去阴间交给爸爸发落!”

他扑过去掐徐德润脖子,若非秀明动作快,真会酿成惨事。

秀明胳膊肘勒住他颈项用力往后拽,命景怡过来帮忙按住,自己空出手来狠狠抽他。

谁知胜利这回疯魔得厉害,连挨几巴掌仍不消停,突目横眉,乱嚷乱骂:“徐德润你他妈狗熊喝墨汁,黑了心肠,勾引别人老婆,拆散别人家庭,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别以为生的儿子有屁、眼就不怕报应,你现在得脑癌就是现世报!出来混迟早要还,别指望你的病能好啦,趁早拜拜阎王爷,请他提前给你挂个号,免得下地狱时还排队!”

宋引弟挡在徐德润跟前拍膝哀嚎:“胜利,你不能说这种话啊!会遭雷劈的呀!”

胜利伸腿踹床沿:“你还有脸说我!你跟姓徐的蟑螂陪灶鸡,一对下三滥!有种拉上你的奸夫跟我到楼顶立着去,看雷公先劈死谁!”

他不加筛选抖出所有具有攻击性的词汇语句,在病房内造出一片腥风醎雨。骂的那些话,秀明等人好些听都没听过,不知该如何插嘴阻止,美帆唬得心口疼,想转身喘息,忽见一个小小的人影闪进来,如同弹射的台球猛地撞向胜利。

胜利只觉左边屁股骤然钝麻,并其他感觉,而周围的女人们已一齐尖叫,他低头查看,发现一支签字笔端端插在屁股上,笔头戳破牛仔裤陷入皮肉,殷红的血正顺着笔杆往下滴。

他情绪亢奋,肾上腺素激增,导致痛感钝化,伤处暂时毫无知觉,但这支笔却像麻醉针,有效克制住躁怒激动,冷汗一出,思维便清省多了,凝神观察,行凶者居然是饺子。

“再敢骂俺爹俺娘!俺就捅死你!”

男孩呲牙咧嘴,满眼的仇恨分外摄人,酷似胜利发疯时的缩小版,不止旁人,连原版都给唬住了。

宋引弟心胆俱裂,抓住饺子哭骂:“你这孩子也叫鬼迷住啦!咋能这样呢,那是你哥呀!”

饺子小脸紫红,模仿举钳的螃蟹胡乱挥舞手臂,哇哇大叫:“他不是俺哥,是欺负俺爹的坏蛋!俺要捅死他!”

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与杀气是标准的混搭,可又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得益于贫贱这位设计师,在它的长期压抑下,幼小的心灵扭曲病变,为捍卫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尊和绝无仅有的至亲,随时可以煞气附体,提前变身成穷凶极恶的歹徒。

胜利呆望饺子,觉得他怒视自己的眼神比屠夫更狰狞,俨然操刀在手,开膛破肚的架势。幸亏凶器只是支签字笔,换成匕首菜刀,他已经横躺着拖去急救室了。

“饺子你给我过来!”

一直龟缩着的徐德润忽然出声了,他的表情正与虚弱的状态相反,非常凶恶。

饺子顺从地走到父亲跟前,又被一记耳光扇倒在两米开外的地上,啪得吐出一口血唾沫,里面含着半截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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