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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445)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我跟他说过要和他同甘共苦共渡难关,如果他去寻死,我也不要活了,他要是不想看着我死就赶紧回来……”

美帆做完交涉,向对方发送几张赛亮的照片,她是深受广大越剧迷喜爱的名旦,算当地比较知名的公众人物,主持人敬业地帮忙宣传,消息涟漪似的扩散开,不久通过网络媒体能通讯工具广泛铺展,引来记者、警察以及大量围观群众。

赛家人陆续赶到时,大厦下的人群已扩大好几倍,家人们跑到楼顶,在警方带领下看到坐在远处围栏外双脚悬空的女人。

“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啊,快下来!”

“二嫂,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你别想不开啊!”

美帆微微回头对他们说:“我没想不开,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逼他回来。”

景怡苦脸提醒:“二嫂,小亮没带手机,又没有其他通讯工具,很可能收不到消息!万一来不及赶来,你还真要寻短见吗?”

“他身上最多只有一两百块钱现金,走不远的,我把他的照片发给电台了,有人看到会告诉他的。”

“要是他呆在没网络没电视又没人的地方怎么办?”

“要真是那样他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就跟他一起死!”

美帆说着悲从中来,捂住脸嚎啕大哭,长发被风粗暴拉扯着,整个人似柔弱的水草。可当救援人员试图悄悄靠近时,她又警觉地撑起身,爆栗般警告他们别靠近。

她所处的位置极为刁钻,很不利于救援工作开展,警方商议了几套方案都失败了。时间分分秒秒流逝,楼下围观的看客们不耐烦了,纷纷吼叫起哄。

“等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跳啊!”

“这么久都不跳肯定是炒作!”

“臭女人,雷天力没给嫖资你管他要去,跑这儿来卖什么惨,不要脸!”

“杨美帆,你老公已经死透了,尸体都送去火化啦,我亲眼看到的!”

这些冷血麻木的败类和鲁迅笔下好吃人血馒头的愚民一脉相承,喜欢用他人的鲜血涂抹自己黯淡的人生。一个梳机车头的社会青年表现最为突出,鼓着脑门上的青筋振臂高呼:“有本事就快跳!老子在这儿等了半天,脚都冻僵了,你不跳你们全家都是婊、子!”

其激越愤慨好像他为观看这场悲剧付了十万块钱的门票。

胜利刚到现场,正好听到这句炸腰子的话,棕熊般狂吼着冲上去揪住他拼命捶打。

“那是我二嫂,你特么再骂一句我就杀了你!”

警察来了,见他穿着中学生的校服,制止时只对那青年使用蛮力,对他还算客气。胜利扯住他催嚷:“警察,这些人渣在这儿起哄,煽动我二嫂跳楼,你们就不管管吗?真出了事怎么办?快点叫他们闭嘴啊!”

几位警察就是来维持秩序的,立即拿起大喇叭驱散围观群众,恢复道路秩序。

楼顶佳音正在几米外苦劝呆坐的美帆:“美帆你一直坐那儿会冻坏的,下来吃点东西吧。”

美帆仿若冰箱里的冻鱼,皮肤表层的毛细血管活性降低,体表失去知觉,可是心比身体还冷,似一把嵌在胸口的冰刀。

“他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出事了?”

“小亮不会有事的,你先下来吧,想想你的父母,这么做对他们太不负责任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失去赛亮,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是死是活我都要陪着他!”

悲痛的嘶吼截断佳音的思路,不知如何劝说了。

美帆看看手机,距离十点还是最后3分钟,绝望扼住她的咽喉,她失声恸哭:“时间已经到了,他真的不会来了……”

见她颤巍巍站起来,身后的人们一齐惊叫劝阻,领队的警官急中生智高喊:“杨老师!您先生找到了!正朝这边赶来!”

美帆猛地回头,泪水在脸上映出一片反光:“你们没骗我?”

“绝对没有!”

“那他什么时候来?!”

“最多一小时就到。”

警官知道赛亮走不远,时长太久美帆会起疑,只能以“一小时”为限拖延时间。

“您再等等,我们已经派人去接了,保证人会准时到!”

美帆信以为真,情绪暂时稳定,看她重新坐下,人们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她的生命最多只能再延长一小时,又比刚才还焦灼。佳音、珍珠、景怡这几个与她关系亲近友好的人再次轮番上去劝说,遭遇之前比更彻底的失败,美帆体力消耗过度,没力气搭理他们,宛如黑洞,投进去的物体全都有去无回。

赛亮在麦当劳了浑浑噩噩睡了几觉,店员早察觉他的状态异样,快到10点半时走来叫醒他。

“先生,已经很晚了,您不回家吗?”

他揉揉眼睛,低声道:“我在等人。”

“那打电话催一催。”

“不用,他很快就来了。”

店员不知道他指代的是死神,不便强行驱逐,嘀嘀咕咕走开了。赛亮转头观看,店内人少了很多,不远处的悬挂式电视正播放当天的晚间新闻,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分钟,美帆寻夫事件的报道出现了。

主持人的解说和现场画面扑面而来,他像飞蝇被一口纱网罩住,思维在狭小的空间里剧烈冲撞,甚至听不见邻桌食客们的议论。

“这杨美帆还挺痴情啊,前段时间不是传她是雷天力的情妇吗?原来跟她老公感情这么好。”

“可能是炒作,现在哪有这么痴情的女人,还是小有名气的演员。”

“是有这种可能,现在的明星为出名什么炒作手段都用上了,真没下线。”

“你们留点口德吧,哪有人用自杀炒作的,没看人都坐到围栏外边去了,天这么冷风这么大,呆上几个小时冻也冻死了。”

“这都10点半了还不跳,肯定是假的。”

“这种浪费公共资源,危害社会秩序的炒作太可恶了。活该被雷天力白嫖。”

新闻正播放美帆坐在天台护栏外的镜头,她披头散发,坐姿委顿,双腿岌岌可危地挂在大楼边缘,身体被探照灯地强光圈定,好似中了巫术的傀儡已丧失知觉。画外音是她和电台连线时录下的哭告。

“老公,我们不是说好共患难吗?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明天我们还要去民政局办复婚,你还要买戒指给我,不能说话不算数……我求求你快点回来,这儿真的好冷,我手脚都冻僵了,你忍心看我受折磨吗?快回来啊……”

赛亮死灰复燃地迅猛站起,眨眼功夫扑倒下去,见他挣扎不起,店员忙过来查看,他揪住一人的袖子粗喘着遑急央求:“麻烦哪位好心人送我去中山路,我就是杨美帆的丈夫!”

时间来到10点55分,救援工作仍无进展,美帆意识到刚才接收的都是谎言,愤怒指责撒谎的警官:“时间到了,他怎么还没来,你在骗我!”

警官竭力拖延:“路上堵车,我再催催,马上就到了!”

演技多逼真都不奏效了。

美帆像一只疲累的海鸥,正虚弱滑翔着扑向峻波,悲哀恍惚地自语:“你们别骗我了,他不会来了,他不会来了。”

“美帆你别冲动啊!”

佳音一起头,其余人跟着嘶声呼喊,啪的一声,一个小物体摔落在他们跟前,是她的手机。

死念已决的女人低头望着脚下浓淡相嵌的黑暗,上身慢慢前倾,准备将生命交还给大地。人们栗栗危惧,都拿出挣脱娘胎时的劲头玩命呼喊,警官的叫声最宏亮。

“杨老师!您先生真的来了!不信您听听!”,他刚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对着手大嚷:“赛先生,杨老师情绪激动,您快跟她说几句话!”

在场人等赶紧相互提醒,将寂静还给黑夜,赛亮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乘风飞来。

“美帆,美帆我正赶过来,你等等我!”

吼声低沉、促迫,是一位孱弱的病人所能发出的最强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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