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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64)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能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也只有同为父母的人吧。

这次景怡必须向母亲求助了。

“妈妈,我该怎么做呢?岳父马上要来我们医院住院,就收治在我们科室,千金和他的哥哥们还希望我做他的主治医生。”

母亲一下子听懂他的难处。

“有好几种治疗方案吗?”

“是,对普通病人我只用提供方案,让家属选择,这次我恐怕要做选择方了,我现在很苦恼,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而且越到后期会越难决择。”

岳父的病到了后期会险象环生,延续生命的治疗往往也延续痛苦,那是没有出路的奋进,就像在无边暗夜里游向沼泽深处。

景怡不想做那个将岳父送入深渊的人。

母亲叹气:“不可能有尽善尽美的选择,看你的心朝向哪一边。”

“……我想让岳父尽量少受痛苦,但又怕被千金他们埋怨。”

“这才是选择的本质啊,也是对你善心的测量,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你可以想象生病的人是你的爸爸或者是我,如果得绝症的是我们,你会怎么办。”

这样的代入无法成立,也是景怡苦恼的节点。

“那不一样,妈妈,我知道您和爸爸都希望生命是有质量和尊严的,如果在非常情况下我做出外人看来不近人情的决定你们也会赞同我。可岳父不一样,我不是他的孩子,承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那到时就让他的孩子们做决定吧,但你一定要对他们说实话,站在医生和儿子的角度表明你的观点,这样就能问心无愧了。”

母亲到底是智慧的,教他脱离牛角尖,保持坦诚和担当。可这任务依然艰巨,死亡是如此沉重,小小一角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27章 补救

10月25日, 为这天景怡提前一个月请好假,早起带着妻儿前往西郊的常青公墓。不是节假日, 墓地人迹稀少, 一座座坟山连绵迤逦,成片的苍松翠柏仿佛敬业的守墓人, 鸟儿在它们肩上唱着安魂的歌谣。

太阳躺在厚厚的棉花床上,偶尔睡眼惺忪地望一望大地,微风吹拂, 纸钱香灰的气味四处弥散,和花香混合成辛辣诡异的味道。

灿灿牵着父亲的手东张西望,他第一次来这座陵园,新奇大过一切。

千金害怕面对他们将要祭拜的死者,躲在车里等待。景怡提着一大篮鲜花, 领着儿子拾阶而上, 走了足足一里路, 前方墓地升腾着袅袅轻烟,只见三个家属正在一座坟前祭拜。

灿灿跟随父亲止步,仔细打量那对老夫妻和那个十多岁的少年, 对方也很快发现他们,随即射来六道凌厉的视线, 都挟带着仇恨的火焰。

灿灿吃惊, 悄声问景怡:“爸爸,那些人好凶啊,干嘛那样盯着我们?”

“别说话, 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

没等景怡说完,少年已凶神恶煞冲上来,双拳紧握,活像亢奋的角斗士。

“你们来干什么?”

景怡小心护住儿子,荡了荡手里的花篮。

“我是代表家里来祭拜的”

灿灿觉得父亲的和气带着卑微,更惊异了。

少年怒斥:“用不着你们假惺惺,马上给我滚!”

老妇人追了过来,她可能是少年的祖母辈,紧紧抓住他的手,似乎生怕失去他。

“算了,别理他们,我们走吧。”

她的丈夫也来了,老爷子怒意内敛,怨恨却一点不比少年少,冷冷驱逐道:“你们以后不用来了,我儿子儿媳不想看到你们家的人。”

“……请您原谅。”

灿灿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忍气吞声哀求这三人,他们装束普通,是再平凡不过的平民,哪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

又听少年厉吼:“真想求原谅就把我爸妈的命还给我!”

老大爷拦住孙子,向他们挥手:“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还有邻居们来,被他们看见说不定会动手。”

“我们献完花就走。”

景怡低着头,愧疚如同滚烫的熔岩糊在脸上,就算这家人揍他,他也无颜反抗。

老夫妇估计觉得跟他说话都是种痛苦,劝说孙子离去,少年边走边回身叫骂:“杀人犯!你们会遭报应的,全家都不得好死!”

叫声仿佛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扫过,饱含地狱般的怨毒,少年的确经历过地狱式的灾难,因此失去双亲和幸福的生活,而带给他灾难的正是金家。

五年前,金氏集团获得林田区一块土地的开发权,当地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城中村,人口数万,老屋连片,都住着城市底层居民。

为降低拆迁成本,集团按惯例将拆迁项目委托给一家拆迁公司。但凡这种公司都有些不地道,老板白道黑道都吃得开,办事金元大棒一起上,对拆迁户坑蒙骗,行不通就恐吓加暴力,通常无往不利。

不巧的是那次动迁遇上几个特别强硬的钉子户,胆色好,组织能力还强,把整条街的邻居都团结起来,一致要求开放商抬高补偿条件。

金氏集团称霸国内地产界,掌门人是景怡的二叔,他自认手眼通天,不把几个贱民放在眼里,拒绝与拆迁户协商,让拆迁公司按合约办事。

就像旧社会的资本家伙同地痞流氓欺压老百姓一样,拆迁公司干了件昧天良的勾当,一天夜里,派人去那条街的餐馆纵火,想给拆迁户们来个拔本塞源。不料火势扩大,一口气烧毁半条街,居民集体遭殃,二十八条鲜活的生命葬生火海。

罪犯企图将火灾伪造成煤气泄漏事故,但没能骗过精明的警方,拆迁公司老板锒铛入狱,因缺少确凿证据证明金氏集团与本起纵火案有关,景怡的二叔逃脱了法网。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死难者的家属里恰好有两个梁山好汉式的人物,杀母灭妻之仇不共戴天,二人决定以牙还牙,又邀约几个足智多谋的铁哥们协作,精心策划了一起绑架案。

一个月后的一天雨夜,景怡的父母和二叔夫妇同时遭绑架,绑匪向金家勒索赎金三十亿。

赎金当然不可能转账支付,三十亿钞票几十吨重,大力神才搬得动,所以绑匪志在报仇,要赎金只是为了向金家人示威。

人质被关在一座阴暗的猪圈里,满地污水粪便,形同粪尿地狱。歹徒不给他们饭吃,让他们用污水和猪食充饥,过惯上流社会生活的人到了那儿如何受得了,加上生命时刻威胁,没两天精神都崩溃了,一齐向歹徒哭跪求饶。

歹徒想出了一个恶毒的办法,对景怡的父亲和二叔说,两家人只能活一家,让他们兄弟自相残杀。

极端环境能泯灭良知,当求生欲打败道德,原本亲厚的兄弟俩为争夺生机展开搏杀,最后较为身强力壮的二叔不慎被栅栏上的铁钉贯穿后脑,景怡的父亲侥幸获胜。

二婶的心脏刚装过支架,两日来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目睹惨景也蹬腿去了。

景怡父母被押到山上,被逼挖坑活埋自己,幸被及时赶到的警方解救。

歹徒录制了景怡父亲杀死二叔的场景,被捕时将视频交给了警方。法院认为当时的情况属于紧急避险,景怡父亲的行为也可解释为正当防卫,不追究其法律责任。

景怡的父母摆脱不了良心谴责,主动对火灾遇害家庭做出巨额赔偿,而后放弃家业,远遁北方深山出家,看破红尘是其一,另一方面也是想避祸,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身和亲人们的安全。

这场劫难对金家来说是永生难忘的噩梦,景怡至今还记得他在父母遭绑架期间的恐怖经历。当时家里住满保镖,上厕所都有人贴身守护,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二十四小时关注手机,听到别人的手机铃声也会汗毛倒竖。歹徒发来的父母受折磨的照片令他心如刀绞,无时无刻不在吉凶难测和危机四伏的双重夹击下煎熬。

他很清楚那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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