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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74)

作者: 一夏天 阅读记录

“赛老头死得真是时候啊,他一死,你不就当家做主了吗?我正愁洋洋找不到住处呢,这下可好了。”

佳音头顶嵌进一根烧红的铁签,鼻腔里瞬间盈满糊味,质问苍天为何给她这样恶毒的母亲。

“妈,您这话太过分了,好歹是亲家,我公公去世您不难过就算了,怎么还高兴呢?”

“我又没吃他家的米,喝他家的水,凭什么难过?他当初一分钱的彩礼都没给,就把我女儿当免费保姆使唤了十几年,我还没让他谢谢我呢。”

只知算计的人都看不到自身的丑陋嘴脸,佳音忍不住亲自为母亲竖一面镜子。

“我们家不也没给过我一分钱的嫁妆?公公从没念过半个字。”

“你是谁的女儿,怎么尽向着他?”

“我在跟您讲道理,人死为大,你不能这么没口德。”

母亲向来标榜自家明事理,听了这话有所收敛。

“好吧,算我说错了。现在你公公死了,他那些儿女也不会回去跟你们打挤了,洋洋下周就去申州,你赶紧给他收拾房间,他好过去住。”

这时母亲的要求已不再是简单的压榨,在佳音看来无异于经济、精神的双重侵略,若不拼死反抗,任由污泥流入神圣的家园,还将有辱公公在天之灵。

“不行,公公虽然去世了,但小叔子他们还是会和我们一块儿住,小姑子和三弟已经住进来了,二弟也会回来,您让洋洋自己解决住宿,反正住到这儿是不可能的。”

“老子都死了,他们还回来干嘛?怎么?想跟你们分家产啊?”

“这是公公的临终遗言,全家人必须在一起住满一年。”

“你公公真是神经病,这是唱的哪一出?我跟你说人临死的时候脑子都糊涂,说的话不能当真,你赶紧让他们都搬出去,免得将来跟你们争遗产。”

“行了,您别把人家想得那么不堪。我很忙,先挂了。”

佳音竭尽全力从爆发边缘全身而退,挂断电话关闭手机,虚脱感从脚底贯通到头顶,她像被抽空内芯的枕头软软靠坐在书桌前,身体爬向桌面,一张脸很快变成初春雪融的大地,泪水纵横。

世界真不公平,好人短命,早早隐去光芒,恶人却健康长寿地活着,猖狂倾倒邪恶。

她真希望她的父母代替公公去死,继而又想,有这种想法的她也是个十足的恶人。

秀明进屋找东西,看到瘫坐的妻子有些心慌。

“怎么了?累了就到床上躺会儿。”

这几天他被父亲搞得风声鹤唳,生怕来个祸不单行。

佳音马上衬起身。

“我没事。”

她的微笑很勉强,裹着十匹马也载不动的疲惫,秀明上前强行扶她上床。

“你脸色太难看了,歇会儿吧,不然等真有事儿的时候就糟糕了。”

佳音小小挣扎两下,顺势投入他的怀抱,她在夫妻生活上一向稳重内敛,很少主动索爱求欢,没像现在这样小鸟依人地投靠过丈夫。

秀明知道父亲的死使妻子的心情产生强烈波动,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脆弱,轻轻抱住拍抚她的背心。

“坚强点吧,现在这个家就靠咱俩支撑了。”

丈夫的胸膛很温暖,暖到让佳音有些失神,恍惚道:“我这心一整天都空捞捞的,好像突然少了个依靠,你说爸怎么就走得那么急呢?教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爸也不想抛下我们,可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谁还能跟命较劲啊。”

“我还想着最后这段时间加倍孝顺他,现在没机会了。爸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我真舍不得他走。”

“这个家的人都舍不得他走,我还想把我的寿命分他一半呢。好了,想哭等丧事办完再哭吧,外面那么多亲戚朋友要应酬,又不是旧社会,得特意号丧,还是该打起精神,免得慢待人家。”

丈夫说得对,她又不是她那好命的小姑子,能专心致志悲伤,她得担起公公交托的担子,维持家里的秩序。

她擦干眼泪,问贵和在哪儿,半天没见着人,是不是躲到一旁伤心去了。

秀明说:“他去公司了,准备请丧假,帮我们把家里的事料理好。你别说,这小子还真会办事,把后天去火葬场的车都联系好了,他有个朋友是搞客运的,后天一早派四辆大巴过来,足够用了。老金还说找车的事他负责,贵和这一帮忙,爸的事就不用外人插手了。”

夫妻俩百感交集,认为经过这次打击,三弟总算成熟了。

贵和下午到公司交接完工作,五点过郝质华也完成内蒙的任务返回公司,正好能为他签请假条。

这女人长途奔波后精神气半点不减,下眼眶虽染着一团青,眼里的锋芒仍能吹毛断发,签字时贵和不过被她小小盯了一眼,都有挨飞刀的错觉。

“你父亲去世了?”

“是,昨天中午走的。”

“赶上见老人最后一面了吗?”

“没有,我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被殡仪馆的车接走了。”

郝质华抬起头,目光好歹上了鞘,将签好的假条递给他。

“我看你情绪低落,要不多休息几天,调整好状态再回来上班。”

贵和不认为这是同情,犹如被踩了一脚的刺猬,情不自禁竖起甲胄。

“能带薪休假吗?”

“公司没这项制度。”

“那就算了,我又不是富二代,得打工养活自个儿,不化悲痛为力量就只能挨饿了。”

他痛快地还了郝质华一刀,准头还很精确,够这心高气傲的女人糟心半天的。

郝质华面部定格一两秒,表情走向很不明朗,他也没胆量等结果,急忙扭头钻出所长室。

随你怎么打击报复,我现在是哀兵必胜,什么飞沙走石,统统能给你来个尘埃落定。

走时赵国强送他下楼,这哥们闻听多喜去世,很为那天做出的八卦分析内疚,在路边向他道歉。

“原来叔叔是得了绝症才叫你们回去的,我还那样猜疑他,真该打。”

贵和没生他的气,自己这个做儿子都漫无根据地非议父亲,有什么资格怪外人呢?

他现在只是愧痛。

“我爸活着的时候和我关系一般,我还以为他死了我不会太伤心,结果昨天看他被殡仪馆的车运走,我在大街上追着边哭边喊,当时真是悲痛欲绝啊。我都这么难过,我大哥弟弟和千金他们就更不用说了。这一天来我都不敢正眼看他们,两边眼神一对上就想哭。”

“人死不能复生,只能节哀顺变了。以后认真过日子,和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叔叔在底下也就安心了。”

赵国强给他一个阶级兄弟的拥抱,顺手将一只白信封塞进他的衣领,看厚度大概是1500上下。

“兄弟也不富裕,这点心意你别嫌少。”

贵和赶忙掏出来塞还给他。

“不用,你刚买房把你爷爷奶奶的存款都花光了,有这钱留着孝敬他们。”

“不行不行,从小我爷爷就教育我做人要知书识礼,这就是咱们中国人该守的礼,你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大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

他俩友情深,用不着假惺惺,贵和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那好,我先收着,以后加倍还你。”

赵国强十分不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指望家里的老人都长命百岁呢。”

贵和忙笑着纠正:“你放心,等二十年以后我再还你。”

“这还像句人话。叔叔的事你们家是怎么办的?”

“请了殡葬公司,我以前还不知道呢,现在殡葬公司的业务可全面了,从装殓到安葬,一条龙服务,都不用家属操半点心。我们请那家是熟人开的,灵堂搭得可气派了,不比八宝山那伙人差。”

“最后一次孝心了,是得隆重点。上次我小姨父过世,他们家给请了个丧葬演出团,总共十几号人,吹拉弹唱舞蹈杂耍样样是专业水准,跟搞大型文艺演出似的,可拉风了。你要不要也请去扎扎场子,我有那个团长的手机号,也不算太贵,两天下来三万块就能搞定,估计最多把你们家收的白包匀出个20%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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