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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擅战(83)

这侧门早就落了锁,守门的婆子在耳房里呼呼睡得正熟。霍淑君伸出手指,扣了三下墙壁;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应答声。

“霍妹妹,你来了!瞧着下边有个狗洞没有?快出来快出来。”段千刀小声说着。

霍淑君:……

“你让本姑娘钻狗洞?”她大为光火, 死拽着袖口,压着嗓音,怒道, “当然是你从这狗洞里滚进来。”

外头的段千刀面色一青,也怒道:“你让本大少钻狗洞?”

“本小姐就让你钻狗洞怎么了!”霍淑君可不把他的少爷派头当回事儿。

“你!你好大的胆子!”段千刀怒极。但这怒意仅有一瞬, 段千刀就压低了声,好声劝慰道, “霍妹妹,这狗洞这么小,我又人高马大的,要如何钻的过去?”

“就你那没几两肉、风吹便倒的柴干子身形,也叫做‘人高马大’?”霍淑君毫不客气地耻笑他, “你瞧见过小郎将的哥哥没有?那才叫做人高马大!”

段千刀吃瘪。

但是,他还记挂着要好好哄哄霍淑君的重要事儿。眼见着四下无人,他便做贼似地往地上一趴, 咬咬牙,在心底默念道:只要没人看见,本少爷就是没钻过狗洞的人!

他哭丧着脸,一点点从那个墙下的小洞里钻了进去,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好不容易到了院里头,霍淑君瞧见他,便立时露出了嫌弃神情,道:“瞧你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真是惹人嫌!”

段千刀:……

他内心道:够辣,小爷喜欢!

这想法才晃悠了一瞬,段千刀便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霍天正大将军下落不明,不破关军情告急,天恭百姓议论纷纷。这个时候的霍淑君,定然满心都是忧虑不安。

如此一想,段千刀瞧着霍淑君的神色便有些怜悯了:哎,霍家妹妹这般埋汰别人,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用蛮横霸道的外表来掩藏自己担忧不安的内心罢了!

于是,段千刀露出关切之色,道:“霍家妹妹,你可万万不要太伤心了。霍大将军吉人天相,定然会化险为夷。指不准,明天大将军他就会全须全尾地回到不破关城里去,再把大燕国人打个落花流水。”

霍淑君听了,懵了一下,恼道:“你这张臭嘴巴,说什么不吉利的呢!我爹好端端的,什么化险为夷、落花流水的?尽胡说!”

段千刀小小抽了一下子自己的脸蛋,道:“好好好,霍妹妹,是我浑说。总之,不破关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不必多忧虑,不必多忧虑……”

霍淑君又懵了。

这段千刀所说的话,有头有尾的,不像是胡说八道。她心底忽而咚咚地跳了几下,紧张起来:“姓段的,你仔细说说,我爹怎么了?不破关怎么了?”

段千刀听她这么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是霍家妹妹还不知道这件事儿?

转念一想,这也不是绝无可能。霍淑君自幼被捧在掌心,出了这么大的事,家人不想让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担忧,便干脆瞒着藏着,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真是失算!

段千刀有些懊恼自己嘴快。下一瞬,他啪啪轻轻抽了自己两下耳刮子,道:“瞧我说梦话呢!霍妹妹,你别当真,是我这张嘴乱咒人呢,你可什么都没听着。”

霍淑君哪会信,当是时就急了起来:“好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九叔这几天都关着我。不是怕我跟着你跑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我爹出了事儿!”

说罢,两眼即刻通红起来,一副天塌地陷了的样子。

霍淑君平日里都是娇滴滴的,几时有过这等可怜巴巴的模样?那眼眶里挂着的几道泪水,叫段千刀看了都心疼,只得哄道:“霍妹妹,你一介姑娘家,想太多也无益于是,倒不如先放宽心,照料好自个儿……”

霍淑君鼻子酸了下,小声道:“我这就要回去问九叔去!这事儿到底是真还是假!”

段千刀喊住她,道:“霍妹妹,这可不行。你要是问了,那便是打草惊蛇,右相为了让你少操心,只会瞒的你更死。”

“那怎么办呀?”霍淑君抽抽噎噎的,“我想家了!我想回不破关去了!我娘现在孤苦伶仃的,我定要陪在她身边才行!”

“回去做甚?那头兵荒马乱的……”段千刀小声嘟囔了一阵,见她似要大哭起来,连忙哄道,“我的意思是,你去了不破关,只是给家人平添担忧,倒不如好好待在安泰的京城。”

顿一顿,他又道:“退一万步,你若真要想回不破关去,也不可贸然自己行动。就凭你那三两头脑,还没踏出你的闺房,就被右相差人逮回去了。”

“那要如何?”

“霍家妹妹,你听我的便是。”

段千刀拍拍胸脯,深藏功与名。

***

不破关边情告急的消息,很快便扩散到了京城。北关守将霍天正行踪不明,不破关百姓唯恐没有霍天正与江亭风的关城抵挡不住大燕人的铁骑,纷纷收拾细软家什,南下逃散。这逃难的人一茬接着一茬,将官道挤得满满当当,也将边关的消息一路散播南下,百姓想不知道都难。

消息到京城时,京城的百姓也甚是惊动。

两朝之前,便有大燕人攻破天恭京城,掳走李氏皇族北上的耻辱之事;看如今大燕人来势汹汹,莫非这耻辱旧事还要重演?

京城人对这等事本就极为敏感,一时间,满京皆是骚动不安,也无人在议论那逃出京城的淮南王去了何处,也无人问起叶太后被贬去佛山静修后的叶家会如何。

在一片不安之中,陛下赐下旨意,御封江亭风为安国侯,又赐下府邸珠宝、金银宝马,最后,则命新封侯的江亭风火速赶回不破关去,抵御大燕人。江亭风早上在家中接了圣旨,还来不及招待上门送礼的无数宾客,午后便打点了行装,骑马出京城北上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要想瞒住江月心,那是不可能的。

江月心知道这事儿的第一时间,便立刻收拾起了行李。她一边折着自己的衣物、收拾着短刀长剑,一边在心里思忖着该用如何理由与李延棠说这事儿。

“心肝小宝贝,对不住,北关和你一样要紧!”——这好像有些太耿直了。

“心肝小宝贝,你在家貌美如花,我去去就回!”——陛下恐怕会灭了江家。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等等,她不是大丈夫啊!

江月心收拾了几套衣物,便翻到了来京城后才裁做的新衣。这些翠的、鹅黄的、杏色的,件件如春日的花枝,轻软美艳,透着女儿家的娇俏。这一件折纸纹的,她似乎穿着它去逛过胭脂水粉的铺子;那件宝相花纹的,则是她去花会的时候穿的。每一件,似乎都带着一段京城的回忆。

忽而间,江月心心底有了一番不舍。

京城的日子,已是她这短短的二十年里最为轻快的回忆了。吃、住、行,皆是人间最好;无需庸扰战事,不必忧心生死,尽享人间快活。陡然要她从这般浮华富贵之中抽身,回到血与沙之中,她着实有些不舍。

她不是怕自个儿吃苦,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么多的死生别离。

可不破关城如今正是要紧时刻,她不能怯战——想到此处,她的眼神登时便锋锐起来,手下的动作也愈发利索。待打包好行李,她又高束起马尾,穿了一身轻便的男式宽松衣衫,朝殿外头走去。

服侍她的宫女原本正坐在碧纱橱里,半打着扇子。见她出来,起身一礼,诧异道:“小郎将这是要去何处?奴等先去准备准备……”

“不必准备。”江月心道,“只需帮我给褚蓉带一句话,便说我先回不破关去了,让她在京城等着我便是。”顿了顿,她又道,“……我还给陛下留了一封信,叫陛下记得看。”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只能好声劝慰道:“小郎将现在要出宫,也不太方便。便是有陛下的牌子,可上头问起来,也算是小郎将私自出宫门,恐怕是不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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