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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擅战(9)

整个不破关城里,谁不是把霍淑君捧在手心上?

据说新帝践祚未久,便南下巡游去了。如今代替今上在朝中理政的,正是霍天正的弟弟。再兼之霍天正军功赫赫、威震朝野,要是有哪一位敢不疼着霍大小姐,那就是活腻了。

两人到了街边就分道扬镳了,江月心直直朝家走去。待进了家门,便看到江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周嫂子、周大哥站在一旁,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江月心纳闷,“哥哥升官了?”

“是你的好事儿。”周嫂子放下怀里的孙子,喜滋滋道,“谢夫人与谢公子这几日就要回京城去了,刚刚谢夫人特地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要带你一道回京城去,在京城备婚。”

江父搓搓手,乐呵呵道:“那可是京城啊!你爹我一辈子去过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就是刚娶了你娘的那阵子,在京城住了段时日。”

江月心懵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一茬!

那谢宁虽然整日嫌弃她,可依旧没有来退婚。如今看爹爹的意思,是要她跟着谢宁一道去京城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错过了。”江父拍拍江月心的手臂,喜笑颜开,“谢家大门大户,你要是住到谢家去,定能长进不少。将来做了少夫人,也不会慌张。为父这就去见霍大将军,给你请辞……”

“等等。”江月心拽住江父的手,直白道,“我不想嫁。”

“糊涂孩子!”江父训斥道,“你不嫁人,难道还要当一辈子的将军?以后谁来照顾你?”

“至少,我不想嫁给谢宁。”江月心呼一口气,蹙眉道,“谢宁母子两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了,只有苦头吃。难道爹想看我受苦么?”

“你你你……”江父一副不信的样子,转身指着院里的一堆箱笼,道,“你是不知道那谢夫人与公子对你有多上心!礼物一趟趟地送,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这上好的衣服料子,咱家平日哪买得起?怕你不适应京城,还特地提前带你回去……别家的夫婿有这么体贴,早该笑开花了,只有你这么任性!”

江父很是痛心疾首。

那谢宁来拜访了他两三次,回回都是谦逊仁厚的模样,言语间只说要江月心“日后文静谦逊一点”,还要江月心“做个贤内助,助他仕途高升”,其余并无要求。

江月心也知道,爹爹是为了她好。那谢宁被王延提点过,必然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爹爹面前也演得卖力。可谢宁越是这样两面三刀,她就越是不想嫁。

江月心性子直,不会说漂亮话。她闷了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话就摆在这里,我不会嫁谢宁。”

在江父“任性”、“不像话”的吵吵嚷嚷声里,江月心转身就出了家门。趁着还未入夜,她去酒铺子打了两坛酒,提着小酒坛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

边城偏地,没什么醇香好酒,只胜在一个烈字。一口下去,如从喉烧到肺腑,滚烫了整个身子,令人无暇去思虑其他烦心事。

暮色渐浓,西月慢升,街上的店家相继闭门,宵禁的梆子声已远远地回响了起来。回过神来,江月心眼前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一片落寞,唯有她孤零零地徘徊着。

她拎着酒坛,朝口中仰倒,可酒坛中却无一滴酒液。

“喝完了……”她晃了一下身子,一副扫兴的样子,“谢宁烦人,这酒也够烦人。”

她是不想嫁谢宁的,可她又说服不了爹爹。

都怪谢宁狡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她掷了酒坛,发现袖中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原是一方手帕。江月心支着迷蒙的头颅,隐约想起这方手帕是王延的。

她有些醉了,脚步飘忽,周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王延手心的温度,与她接过手帕时的心跳如狂。

她要把这手帕……

把这手帕……

还给王延。

这样想着,她便转道回家,悄悄牵了马,朝城外的明山亭策马而去,也不先问问王延是否已回了家,只是自顾自莽撞地去了。

这明山亭乃是旧朝所造,不少文人骚客皆在此处留下过诗词名篇。凡有文人到不破关,皆要去明山亭一游。江月心也常去,能清楚地记得哪块砖上铭了哪个人的大名。

但她也仅限于记住那些名字了,要她记住那些诗歌词赋,是绝无可能的。什么“狼烟漫漫不破关,黑云欲穿明山亭”,江父时常挂在嘴边,可江月心就是记不住。

从关城到城外的明山亭,打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到明山山腰时,天色已完全漆黑一片了,天地里只余两处光。一处是天上明月,将满又缺;又一处是山顶亭中,一点明灭灯笼火,如纷纷扰的三千乾坤所凝。

“王延——你在不在?”她下了马,牵着马沿着蜿蜒山道,向着山顶行去。

亭中有一道人影,闻言似是愣了一下。江月心见了,很是欢喜,几步朝着亭中跑去。

“小郎将?”王延正坐在亭中,借着灯笼光独自对棋,“何事如此匆忙?”

待江月心近了,王延才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她身子晃晃悠悠,面泛酒后微醺的薄红,笑得飒爽英气。她生的明艳大气,平日里总刻意露出一副武将的利落样子,少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候。

江月心倚着亭柱,纳闷问道:“王延,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对棋罢了。”王延答道。

“这棋……”江月心瞅一眼,如坠云雾,“你研究了一整日?”

“倒没有那么夸张,至多半日。”

江月心醉了酒,往前一探身子,险些摔了过去。王延伸手扶她时,袖子扫过棋上黑白子,竟将满盘棋局尽数扫乱。江月心见了,很是可惜,道:“你研究了一下午的棋局,就这样给打乱了?”

“无妨。”王延道,“只不过是以子为人,借棋虑事罢了。乱了就乱了。”

他扶了江月心,又提起灯笼盏,低声道:“小郎将,我送你回家罢。”

“等——等等。”江月心的酒劲又泛上来,头脑微微混沌。她抬眼,瞧着王延灯火映照下的侧颜,竟然笑嘻嘻地说起胡话来。

“王延,我和阿镜一样,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面熟。”她眯了眼,竟想伸手去摸他面颊。只是手到了中道,就无力地垂下了,“觉着你像一个人,但你又绝不是那个人。”

——因为,那家伙已死了很多年了。

“夜里风大,小郎将,回家吧。”王延将灯笼抬得愈高了些。

“王延!”

江月心借着酒劲,胆子陡然大了起来。她想到褚蓉对自己的谆谆教诲,立刻决定把握住这次绝佳的大好机会,先抢过来再说。

“本郎将要你……要你……”江月心竖着手指,意识有些模糊,“要你!做我的随从!跟班!跑腿的!”

这话一说出口,江月心就觉得口中苦涩。

她要说的明明不是这句呀,而是“本郎将想嫁人”,怎么一出口就变成这样了?

让王延这样的厉害人物给自己做跑腿的,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但酒劲太大,她已有些神智不清了,只能迷迷蒙蒙地盯着王延瞧。光盯着还不够,竟还把佩剑举了起来,一副威逼利诱的样子。

其实她觉得这副画面有些熟悉。幼时的她是个小霸王,就曾这样逼迫过青梅竹马的玩伴做自己的跟班。

但面前这人,是王延,不是其他人。

她的视线晃了晃,朝外瞥去,只见得松间明月如洗,满山风烟俱静;万籁浮华,皆作无声。

许久后,江月心听见他温柔一笑,轻声答:“好,我答应你。条件是小郎将先乖乖回家去,免得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当跟班好像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呢

第8章 小郎将(三)

江月心次日醒来时,头疼欲裂,知晓这是自己宿醉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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