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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梳头娘(42)

——哥哥用了心思写的情信,她难道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听说是廊御前那边的使女,竟然连字都不认识……

阿定看资盛的表情变幻莫测,连忙辩解道:“也不是完全不识字!会认识一些简单的,但是维盛大人的字有些潦草,所以,我……”

资盛听了,又怔了一下。随即,他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哥哥的书法,可是京都人人称道的飘逸,你竟然嫌弃潦草看不懂……哈哈哈哈!”

资盛的笑声太大了,阿定有些羞赧,又有些恼怒。

——她可不懂怎么品鉴书法啊!

资盛见她露出微恼神情来,便说道:“我只不过是开开玩笑!你不识字,我也无所谓。但你总归还是要学认字,至少也会念佛经。”这个在战场上一贯雷厉风行的武将,在提到佛经的事儿时,忽然显得虔诚起来,“跟在祖母身边的话,会念佛经是至少的。”

阿定点了点头。

资盛都这样发话了,她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老老实实学佛。

好在平家本就是上下皆崇佛教的贵族家庭,老家主平清盛在世时就出了家,号称是“入道相国”,而时子夫人如今也有个尊称,叫做“二位尼殿”。平家时不时会请一些佛门大儒来家中开佛会,便是退到了四岛,他们也没有摒弃这个传统。

那些被请来平家的僧侣,俱是四国一带寺庙的名望大僧,每每受邀前来,皆是带着三四个侍童子,端着如被熏出的庄严宝相,在讲经台上念佛布道。

机会难得,阿定自然是会认真地听一听。但每每听到僧侣们念及“往生”、“来世”、“极乐天”,阿定这个鬼魂就想伺机偷偷溜走。

……再这样听下去,自己就要被超度了啊啊啊啊!

就这样过了几日,平家忽然传来了一个惊雷似的消息——小松中将平维盛,竟然偷偷离开了屋岛,坐了船朝京都去了!

这消息将平家上下炸了个遍,所有人都惊诧无比,时子夫人更是有了一分恼怒。她在房中大发怒火,训斥孙儿的不肖。

“这种时候,他竟然偷偷地逃走了,宗盛殿会怎么看他?”时子夫人很是心痛的模样,对身旁的女官说,“纵使我知道他是个忠义之人,可旁人都会以为是他怯战而逃!”

有女官说:“维盛大人留下信件,说是要去探望京都的妻儿……”

时子夫人愈发痛惜了:“偏偏挑这种时候离开!等到重新上洛的那一日,再将他们接来团聚,不就好了吗?”

可时子夫人再怎么痛惜,平维盛的离去也成了事实。时子夫人只能期盼着维盛在路上不要出事,及时回到四岛来,一块儿参与平家、源家的战事。

维盛离开一事,资盛自然也知道了。

他倒是没显出什么意外的神情,而是对阿定说道:“能被鸟羽之音吓得落荒而逃的男人,会在战前逃走也没什么意外。定,再把酒满上。”

阿定垂着头,很顺从地取了酒盏满上,递还给资盛。资盛将酒一口咽了,用袖口拭去残余酒液,冷声说道:“即使哥哥不在也没事,平家本就不需要他。”

他这种自负的语气,阿定已经听习惯了。

酒瓶子已经倒空了,从奥州运来的美酒就这样挥洒而尽。因为没酒喝了,资盛似乎很不尽兴。他闲闲地用扇子敲打了下地面,又从腰间取下一个鲜艳的细绸布袋来。

“这是……”阿定探头张望一下。

“噢,这个啊。”资盛将布袋反扣在掌心,倾出一把通体青色的笛子来。他将笛子放在纯边试了试音色,便慢悠悠地吹奏了起来。

笛音幽幽,飞遍庭院,音色清远。

阿定诧然发现,这正是某一日她在时子夫人房外所听见的笛声。那时,她还惊叹了一下吹奏者的技艺。未料到,原来吹奏者竟是平资盛。

资盛对吹笛很是投入,吹奏时,敛去了平时的傲意,一点儿也不似那个半点不让、自负轻狂的武将了,反而有了几分哥哥维盛的影子,显得文质彬彬起来。

阿定不知他吹的曲子为何名,只觉得这笛音里似有清远的凄怆落寞,一点儿都不见平家素日的繁华瑰丽,也与资盛身上的血性和傲意不符。这难免让阿定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资盛吹罢一曲,见阿定神色微妙,便道:“怎么?还在思念着离去的哥哥吗?”

阿定连忙低头道:“没有,我对维盛殿并没有那样的奢念。”

资盛见她否决的飞快,却只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他轻轻摆弄着短笛,悠悠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敷衍我。毕竟,我的兄长乃是京都有名的‘樱梅少将’,喜欢他的女子不知几何。喜欢我兄长,本就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儿。”

阿定闭嘴了。

这资盛大人性子自负,想必是不会随便改掉自己的念头。他打定了主意认为阿定喜欢维盛,那就一定会一直这样认为了,还是不要再辩解了。

资盛忽然朝阿定伸出了一只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便带着阿定朝外跑去。他不顾衣衫的拖曳繁复,如个孩子似的奔跑在漫长的甬道上,推开数扇绘有平氏族纹的障子纸门,领着阿定到了一间熏着佛香的和室内。

但见空旷的房间里,纱幕低垂,壁灯照影。房间的最中央,赫然供奉着一套通体赤红、华美光彩的大铠。铠甲上镶饰着金轮银边,其下还放置着一柄白镡长身的太刀,遍生威武。

资盛兴许是喝醉了,才敢带着阿定闯入这等供奉着传家之宝的地方。他偷偷瞧了瞧四周,见周围无人,竟然带着微微醉意,笑着步上前去,一把抽出了那柄供奉着的太刀。

蹭的一声响,刀刃流过一道银芒。资盛用这柄刀指向京都的方向,浑身透出不可遮掩的锋锐意气来:“定,此刀乃朱雀天皇下赐于我平家的名刃,唤作‘小乌丸’,锋锐不可比拟。”

说罢,他微微上抬了剑锋,眯起双眼,好似瞥见了源氏的领土似的,道:“终有一日,我要以此刃大破源家,送陛下还洛,重领东国西国!”

但他到底是醉了,说完这句猖狂的话,身子便摇了摇。阿定生怕他会摔了这柄宝刀,只好一边上去扶着他的身体,一边将小乌丸自他的手里取了出来:“资盛殿,先将刀还回去吧。这可是平家的传族宝刀呀!”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把小乌丸搁回原处。

平资盛倚靠在她身上,嗅着她身体清甜的气息,喃喃道:“你要信我……即使兄长与其他人都不在了,仅仅靠着我的力量,我也能驱、驱……驱逐源氏……”

“我当然会信您啦,资盛殿。”阿定哄道,“您可是厉害的将军呀!”

“不!”资盛却趴在她背后,搂着她的脖颈嚷道,“定,你不信我吧?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若不然,怎么会把哥哥的信珍藏在身上?”

阿定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她看不懂那封信,想找人帮忙读信呢!

资盛又晃了下身体,几乎把重量都压到阿定身上去了。他从袖中取出那柄短笛,强硬地塞到阿定手里,道:“这把笛子就送给你了,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哥哥没有给过你这样贵重的礼物吧?虽然比不得敦盛的笛子,但它的音色也是极好。”

阿定怎么敢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呢?立刻推拒了:“资盛殿,将笛子收好吧,醒来您就会后悔将笛子送给小使女啦。先回去休息吧!”

可资盛却被她惹恼了,冷着脸说道:“收下。”

阿定被吓了一跳,只好先接过那柄笛子,置于袋中。

资盛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很是满意。他微醉着,漆黑的眼眸打量着阿定的容貌,忽而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像乡下刚出生的小羊……”

他用手指摸了摸阿定面颊上光滑的肌肤,喃喃道:“是我见过的女人太少了,还是你和京都的女人都不一样?竟然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