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综]梳头娘(76)

十五岁的少女胆怯而懵懂地,将手交入了他的掌心。

她的眼里怀着对生活的希冀与期许,怀着单纯的敬仰。她不曾被少爷的继母虐打,也不曾化身恶鬼,更不曾遇见过在她身上留下烙印的三日月。

这便是主君最想变成的模样。

一期一振望着她,内心有着轻微的快乐。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请问您的全名叫什么呢?”他询问道。

“啊,我的名字吗?”少女微睁了眼睛,“叫做与谢屋定来着……不过大家都喊我作‘三郎家的女儿’。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阿定’吧。”

这是她现在真正的名字。

接着,令她瑟缩的事情发生了。这高雅而温柔的男子,竟俯下身来,浅浅地吻了她的嘴唇。

夜风吹的她长发微乱,她扣在心口的手指,察觉到胸腔在不停的鼓噪着。

唇上温柔的触感,终于渐渐离去了。

一期一振直起身,眸光微暗。

“这是我们定下的‘契约’哦。”他笑着说。

付丧神那双淡金色的眸中,似乎隐隐染上了血色。他的笑也不复先前温柔,竟带着令人微微颤栗的阴鸷。

然而,阿定却并未感到害怕,也并不抗拒。

“好奇怪啊……”她喃喃说,“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一期一振大人。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呢……”

“啊,是的。”一期一振戴着手套的手指,掠过她衣领下的锁骨,抚摸着他的刀纹,“您在很久之后见过我哦。”

似是而非的回答,渐渐飘散于夜风之中。

***

三日月宗近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主君彻底消失了。

他被这个梦所惊扰,于晨光破晓时睁开了眼眸。窗外的鸟鸣啾啾依旧,秋日的天气甚是爽朗,似乎有人在打扫着外头的走廊,有绞水的声音滴滴答答地传来。

他的枕边空荡荡的,不见了昨夜在他怀里颤着手指哭泣的主君。

昨天工作了一整天,她明明累坏了,怎么今天还起得那么早呢?

三日月随意地披上衣服,走出门。走廊上是加州清光捋着袖口,正慢悠悠地用毛巾擦着光滑的地板。没擦几下,便停下来查看自己漂亮的红色指甲。

“加州,主君呢?”三日月询问道。

“啊?”加州清光歪头,有些疑惑,“主君……?哪儿来的主君?”

“我说,”三日月微叹气,一副头疼的样子,“我们的主君呢。跑到哪儿去玩了?”

加州清光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殿睡糊涂了吗?”加州嘟囔着,“本丸已经空置了这么久了,哪里来的主君啊。”

第55章 落雨

三日月宗近的梦境成真了。

主君的痕迹, 就此在本丸里消失。无论是加州清光、烛台切光忠,还是勤勤恳恳负责送信的狐之助,都不曾记得这里来过一位主君。她曾带来的那些改变, 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和守安定不在此处, 山姥切国広未曾归来。徘徊在暗堕边缘的付丧神,已经未能接触到光明, 一如主君来之前的模样。

三日月宗近走遍了本丸的每一寸角落, 都无法追寻到主君的痕迹。

没错, 她消失了。

不知道是历史的那一幕出现了改变, 以至于她就这样消失了。

秋日的天气甚为爽朗, 碧蓝的苍穹中有几点掠过的飞鸟。已落的光秃秃的枝干,裸着深棕色的干枯表皮,就像是几个沉默的人似的;水塘里的花鲤沉了底,始终不见它们游上来泛开涟漪。

三日月宗近一遍遍地在本丸中逡巡着,很是漫无目的的样子。

到处都有着主君的影子,但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

曾经被主君翻阅过的书籍,工工整整地放在书架上,落着经年无人翻动的灰尘;被偏爱的铃兰花架, 孤零零地待在院子一角, 一副从来无人照料的模样;主君惯用的笔墨, 都已毫发无损之姿封存在柜匣之中, 似乎已是经年未曾有人开启……

三日月宗近久久立在屋檐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靠着廊柱,无力地跌坐下。

他歪着头,表情略带迷惘。明明从来都是个以“老年人”自称的家伙,可现在却有了几分孩子似的彷徨,一副挣扎的模样,再没了平日的优雅从容。

“……是被骗了吗?还是真的呢?”他喃喃问着自己,“是真的吗?”

顿了顿,他自己回答了自己:“啊,这是真的啊。”

虽然声音带着衰颓的绝望,但他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还能是谁做的呢?这必然是一期一振做的好事了。

那曾经口口声声说着“绝不会暗堕”、坚持着自我的男人,最终却走上了与他相同的归路,将历史彻底地改变了。

在这种时刻,三日月宗近的心底竟有了一种又酸又痛的奇怪触感——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像是后悔与痛苦交杂着,一点点腐蚀了他的内心,让他几乎生出了疯狂的错觉。

如果从一开始,就像一期一振那样真心对待她,也许一切就会有所不同了。

她也会对自己真心以待吧?

她也不会惧怕敬畏着自己吧?

她也不会逃跑、反抗、变成另外一种人格吧?

那一天“两人相守”的誓言,就可以实现了吧……?

一种疯狂的冲动忽然从他的心底萌发了。

既然一期一振改变了主君的命运,那他也可以将命运扭转回原处。只要找到她,再将她领回相遇的起点……

一切便可以重来了。

三日月宗近并不是个胆怯之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想要付诸实践。他做好了准备,便通过时空的甬道回到过去,寻找主君的踪迹。

从主君死去的元禄十三年开始寻找起——

那个与谢乡下的荒僻村落,便是一切爱憎开始的地方。

然而,无论三日月搜寻了多少遍,这个村子里都没有主君的存在。问起村人,是否有一个叫做“与谢屋定”的姑娘,所有人都回答得似是而非,支支吾吾又不肯多言。

不知第几个黑夜里,三日月宗近孤身站在他乡异土上,安静地凝视着村落与屋宇。属于这个时代的风将他的绀色衣袖鼓满,他与一切热闹喧嚣都无关。田垄上经过年轻的男女,嬉闹着、追打着,活泼的爱语灌满了耳际,而他只是一个不属于此地的来客。

主君似乎是活着,又好像是死了,更可能是离开了。

于是,他只能将年份再前推一年,回到元禄十二年。接着,便是十一年。反反复复地寻觅,令三日月宗近终于得到了一分线索——年轻的主君似乎是从这个村子里逃走了,去了京都。

搜寻的地区便扩大到了更广阔的京畿地区。

京都的春日多雨水,细细密密,如情人的眼泪。三日月披着斗篷,独自穿行过亮着陆奥纸灯的长巷,屋檐下的一整溜灯笼亮着晕开的红色,勾勒出他身影轮廓。

他步伐匆匆,鞋履踏过地上的水洼,飞溅起破碎的水珠。

有异样的响动从身后传来,三日月知道,是那些追踪他的敌人——那些检非违使——又来讨伐他了。于是,他将手放到了刀柄上。

原本白皙修长的五指,已缠上了黑色的烟气,如黄泉比良坂的焰火。

小巷之中,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与砍杀的声响。很快,战局便平息了,唯有斗篷染着黑血的高挑蓝发男子,行色匆匆地冒雨继续向前。

他踏过的地面,留下了腐蚀的痕迹。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他清俊依稀的容颜。深蓝色的眼眸中悬着弯月,如晴朗的夜空。

小巷之外,是热闹的市场,人来人往。即使是雨天,依旧有撑着伞的客人匆匆往来。那些或大或小的红色伞面,旋在落下的雨幕中,便如一场盛大的演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