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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161)

米皓的实际年龄谁也说不准,他自称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跟着拾荒者长大,完全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家乡是哪里。某一年,一直照顾他的拾荒老人去世了,他便从邻省一路流浪讨饭,走到楚与镇。

在孤儿院安定下来后,米皓成了老师们的得力助手。他手脚勤快不说,还很会哄年纪小的孩子。院长最初怕兜上麻烦,找人调查过他的身世,结果什么都查不出来。对方说,这小孩儿户口都没上过,肯定是被扔掉的孩子。那年头,在一些穷乡僻壤,小孩被丢弃的事时有发生,根本不算怪事。院长一天操心的事情多,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再之后,米皓便被邹媚领养,改名邹鸣。

有关孤儿落户政策的实施,一个地方一个样,只要关系到位,很多程序都会被简化。花崇了解其中的猫腻,告别徐晓琳后道:“邹鸣说不定是在撒谎。”

曲值不像张贸那样没经验,听徐晓琳说完就明白邹鸣可能有问题。他的年龄、经历都是自己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根本没有谁能够证实。

“邹媚可能也不简单。”花崇点了根烟,把打火机和烟盒抛给曲值,“她不可能预想不到自己收养一个11岁的男孩会引起非议,却执意要这么做。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有的人担心孩子太小,收养之后不便照顾,这倒是正常。”曲值说,“但邹媚的意思是不要女孩,因为女孩长大了会被伤害。这种理由太牵强了。”

“女孩,女孩……”花崇双眉紧拧,低声自语:“伤害……”

曲值一愣,头皮突然像过电一般麻起来,“花队,你是不是想到王湘美她们了?”

“王湘美、陈韵,还有张丹丹,她们都是被伤害的女孩,其中两人已经被伤害至死。”花崇站定,“邹媚为什么断定是女孩就一定会被伤害?因为她自己被伤害过?还是说……她就是伤害女孩的人?”

曲值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先别说了!我,我他妈得认真想一下!”

花崇掐着烟的手指一顿,“张贸说,这几天一直有家属到局里死缠烂打,吵着要去洛观村。”

“是啊!”曲值想起这件事就胸闷,“跟他们理都没法说,我算是快被折磨疯了!”

“邹媚呢?她有没有来过?”

“她?”曲值摇头,“没有。她那种女强人,平时都很忙吧。”

花崇坐在副驾,半天没说话。

曲值心里猫抓一样,“花队!”

“别吵!”花崇说:“我在想事情。”

“你别光闷着想啊,说出来我一起想想?你不说话我他妈心慌!你以前就这样,憋着不言不语,然后语出惊人,打得我措手不及!”

“我想我们现在到底该去哪里。”花崇深吸一口气,“是回洛城,还是就近去羡城看看。”

曲值一惊,“洛观村呢?那儿离得开你?”

“小柳哥在。”花崇手指抵着下巴,语气里是十足的信任,过了几分钟说:“走,先回洛城。我得去见一见邹媚。”

??

深夜,明洛区的乘龙湾住宅区安宁祥和,独栋别墅在夜色下显得矜持而高贵。

警车的到来,将它完美无瑕的外表撕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裂痕里,是一些人早已千疮百孔的生活,以及被捂到淌出浓血的伤口。

乘龙湾是洛城的顶级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可事实上,靠自己的本事在这里购房的人却并不多,大部分是父母富有,小部分是靠给富商高官当小三。各行各业的精英、举足轻重的政客一般不住在这种最易引人注目的地方。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邹媚就是乘龙湾的例外之一。

她购买的别墅位于乘龙湾的S级区域,那里一共只有四栋别墅,其中一栋没有户主,另外两栋的主人身份不太光彩。

路灯洒下柔和的光,一辆黑色的低调豪车从安静的小路驶过。乘龙湾的大多数住户都已经睡下,但邹媚才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她所带领的团队正在开发一个海外至尊体检购房游项目,需要打点、谈判的地方太多,她不得不亲自出马,靠自己的人脉资源为项目保驾护航,以至于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

这种情况其实每年、甚至每个季度都会发生。一个项目初始筹备时,是最麻烦、最需要投入精力的时候。身为公司高管,她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今日从一个应酬场合撤退,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她的车,与花崇的车在别墅前相遇。

看到从车里走出的女人时,花崇怔了一瞬。

他见过她!

查王湘美与陈韵的案子时,他与柳至秦曾经到“小韵美食”调取监控。驾车离开之前,正好看到一个打扮与夜市大排档格格不入的贵妇拿着塑料篮子捡菜。

贵妇动作熟练,捡好之后没有坐在店外的塑料小凳上,而是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直到从忙里忙外的小伙手中接过打包好的食物。

那位贵妇,居然就是邹媚!

花崇近乎本能地迅速捋起线索来——

邹媚去过“小韵美食”,而且看上去不像第一次去,那么,她极有可能认识失踪的陈韵;

杀害王湘美的凶手使用了大量七氟烷,而死在虚鹿山上的三人,亦被七氟烷麻醉;

邹鸣身世成迷,且行为蹊跷,范淼等人被杀时,他没有不在场证据;

邹媚和邹鸣的关系,是养母与养子!

分秒间,花崇顿感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各种线索像针一般刺激着他的神经,被扎过的地方疼痛难忍,却又清晰明澈。

他幅度很小地抖了一下,脖颈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曲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下车朝邹媚走去。

邹媚站在路灯下,身着昂贵却低调的职业装,虽然在外奔波了一天,妆容和头发仍旧妥帖得体。她长得很美,不是那种极具诱惑力的美,而是端庄大方的美,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眉眼间却透出一股成熟、成功女人的温润气场。

但和很多女强人相比,她看上去似乎柔软许多,眼神带着些许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难说是忧伤,还是悲悯。

见曲值拿出证件,邹媚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淡然地笑了笑,“你们是来向我了解小鸣情况的吧?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辛苦了。”

曲值跟很多蛮横不讲理的群众打过交道,此时突然遇上一个特别讲理,又温婉漂亮的女人,居然一时有些失措。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那边坐坐。”邹媚往与自家别墅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显然不打算让两名深夜造访的警察进屋。

花崇和曲值此时也确实无法进入她的别墅。

乘龙湾有很多适合聊天的地方,邹媚将二人领到一处不打烊的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热牛奶,笑着说:“谢谢你们没有在工作时间到我公司找我,那样会给我带来一些不便。我猜,你们二位从我这里离开后,还得继续忙,那就喝点咖啡提神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在职场久居高位的从容与优雅。花崇盯着她的脸,试图找到些许紧张的痕迹,却因为咖啡店暧昧的灯光,而暂时一无所获。

“小鸣给我打过电话,简单说了在洛观村发生的事,让我不用担心。”邹媚垂下眼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没想到他和同学出去旅游,会遇上这种不好的事。为人母,我不可能完全不担心,好在他没事。他跟我说,命案发生的时候,他和一位同学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必须暂时留在洛观村配合警方调查。我相信我的孩子,他善良、温柔,绝对不可能与案子有关。”

侍者送来咖啡和热牛奶,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凌晨的咖啡馆没有别的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若有若无的舒缓音乐。

这种氛围很容易让人放松,甚至被睡意侵袭,但不管是花崇,还是曲值,此时神经都是高度紧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