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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327)

世界突然倾颓,剧烈的眩晕感中,柳至秦狠狠按着胸口,心血狂沸,失重感在四肢百骸间疯狂穿梭。

视野失去焦距,所有色彩都是混乱的,两耳像被人捂住,听觉被生生隔绝。

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又或者正在以身体无法承受的频率跳动。

棋子!棋子!棋子!

脑中盘旋着这个冰冷又讽刺的词。

安择的眼睛如同深渊,柳至秦无措地凝望着,听安择一遍遍重复——我是“棋子”。

“啊!”他再也承受不住,声嘶力竭地喊叫,却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安择亦消失在黑暗中。

柳至秦睁大双眼,猛然想起安择的话——“我被关在自己的躯壳里……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被关在自己的躯壳里,就是这种感觉吗?

安择,哥,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吗?

“是。你终于明白了。”不知何时,安择又出现了,目光温柔地站在柳至秦面前,甚至向他伸出了手,“现在,你也是‘棋子’了,我们兄弟二人……”

“嘭!”狙击步枪的子弹破空而来,将一切虚幻的影像敲得粉碎。

刹那间,黄沙与硝烟的味道消失了,被战火与阴云覆盖的戈壁滩消失了,火箭弹的尖啸消失了,“棋子”安择也……

消失了。

柳至秦怔怔地回过神来,眼中渐渐有了焦距。

还是在破旧的技校教室里,窗外警车的鸣笛一声高过一声,连烽匍匐在地,血从右腿膝盖处一股一股往外涌。

瞳孔收缩,柳至秦未握枪的手缓慢抬起,扶住灼热的太阳穴。

“啧,差一点。”连烽在血泊中遗憾地笑起来,“你本来可以成为比你哥更厉害的‘棋子’。”

话音刚落,又是一枪射来,子弹精准无比地打穿连烽的手腕。

柳至秦眼尾一张,倏地看向窗外。

身体里那种空茫的感觉渐渐消失,瞳光慢慢聚拢。

悬停的直升机上,手握狙击步枪的是……

连烽在剧痛中挣扎,表情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异。他拖着满身的血,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向前爬动。

“嘭!”第三枪,子弹打进手肘,溅出一片血花。

“放你妈的屁!”

熟悉至极的声音刺激着柳至秦的神经,几乎是瞬间将他徘徊的意识拉了回来。

头脑,终于在漫长的焦灼感中恢复清明。

柳至秦用尽全力,长长吸了一口气。

??

脚步声急促,有很多人,但其中一人是花崇——柳至秦轻易地听辨出来。

武警们将连烽从血泊中拖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剧痛难忍,他面色苍白,几乎失去意识。

可他仍在低喃,“‘棋子’,都是‘棋子’……”

柳至秦抿紧了唇。

花崇最后一个闯进教室,一手握着狙击步枪,一手猛地捏住连烽的下巴,几乎要掰碎他的骨头,“不会有人再成为你的‘棋子’。安择从来不是你的‘棋子’!”

柳至秦胸中鼓动,目光停驻。

连烽被拖走,布满尘土的地上仅剩下一道血痕。

花崇转过身,看向柳至秦,瞳中弥漫着滔天的火。

他步步靠近,狙击步枪仍然提在手中,而另一只手倏地向前伸出,扣住柳至秦的肩背,狠狠按向自己。

胸膛相撞,呼吸间尽是彼此的热度。

柳至秦缓缓闭上眼,将花崇搂住,力道越来越重,直至感到花崇气息渐紧。

“你要勒死我了。”花崇轻声说,“我刚从洲盛赶过来,很久没有用过狙击步枪了,紧张得手抖,你……你还勒着我,不让我喘口气。”

柳至秦仍旧将他死死禁锢着,背微躬起来,脸埋在他肩上,贪婪地呼吸。

混乱归于平静,外界的所有动静都好似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花崇一下一下轻拍着柳至秦的背,任由他抱着,感受他的心跳,还有他不经意间的颤抖。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没有过去太久。

花崇的声音带着并不明显的疲惫与后怕,“刚才我一直在通讯仪里喊你的名字,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柳至秦手臂轻轻一僵,“是吗?”

“嗯。”花崇说:“喊了你很多遍,你光顾着看连烽。我都要怀疑,我对你失去了吸引力。”

“我……”柳至秦下意识收紧手臂。

“你干嘛听他鬼扯啊?”花崇说:“安择怎么可能是他的‘棋子’?”

柳至秦静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花崇的双眼,唇微分开,却没有说话。

他的眸子太深,花崇一时间竟失了反应。

许久,他说:“我哥……”

“你哥直到牺牲,也是优秀的、足以令你我骄傲的特警。”花崇语气坚定,近乎斩钉截铁。

柳至秦胸口起伏,目光渐渐变得柔软,片刻后偏过脸,手指匆匆从眼角抹过。

“你可以不相信你哥,因为他出事的时候,你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见面了——两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花崇状似从容,眼中却沉着浓烈的心痛,“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被连烽蛊惑,认为安择真是他的‘棋子’。”

“但你得相信我的判断。我是他的队友!是在莎城,和他朝夕共处的队友!”花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单手捧住柳至秦的脸,“你缺席了他反恐生涯的两年,可我没有。直到他最后一次出征,我仍然与他击掌!与他拥抱!与他约好平安归来!我知道你视作目标的兄长是什么样的人!他绝对不可能是连烽的‘棋子’!”

柳至秦半扬起脸,喉结上下抽动。

花崇的眼眶也阵阵发热,笃定道:“他不是‘棋子’,安择不是‘棋子’。你记住,你的兄长安择到死,仍然是我们的战友!”

柳至秦指节泛白,竭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

花崇捉住他的手,缓缓放至自己的心口,声音变得出奇地温柔,“小柳哥,你相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就写到了最后,下一章是尾声,明天就完结了,再来求一波海星,谢谢大家!

第171章 毒心(42)

吉普在辽阔的戈壁公路上飞驰,二娃好奇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时不时偏过头,喉咙发出撒娇的声音。

它已经一岁多了,健壮有活力,慢慢变得不像小时候那样胆小怕事,在外遛弯儿时也会像别的德牧一样极有声势地嚎两嗓子,雄壮威武。可在花崇面前,它仍旧是可怜乖宝宝的样子。

花崇正在吃枕头蛋糕,一边吃还一边顾着开车的柳至秦,自己一口,柳至秦一口。

枕头蛋糕是乐然最喜欢的糕点,朴素无华,没有任何装点,就方方正正一大块,便宜、香软、管饱。

花崇搭着乐然吃过几次,不知不觉惦记上了,偶尔也买上一个,放在家里当作早点。

这趟自驾来莎城,早上离开宾馆时,正好在路边看到一个装修简单的枕头蛋糕店,顺手便买了一个,不仅可以当早点,还能随时加餐,补充能量,免得在路上挨饿。

重案刑警申请到假期不容易,假条批下来时,柳至秦问花崇想去哪。

****,北方天气多变,南方更适合度假。

花崇却道:“你一直想去莎城看看吧?”

柳至秦既意外又不意外,弯着眼尾笑了笑,“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啧,这话问得。”

“那就是愿意。”

这个季节的莎城,风大沙大,着实不是旅游的好时节。事实上,莎城也从来不是旅游城市。那儿至今驻守着大量军警,每一年都有人牺牲在反恐第一线。

花崇和柳至秦就是去,也只能在普通人聚居的城里转一转。城外那些军警驻防区,即便是曾经在那里战斗过的人,也去不了。

但柳至秦不介意。只要能踏上那片土地,呼吸那里独有的带着硝烟味的干燥空气,亦算了去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