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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80)

柳至秦能分辨出林母的话中哪些是事实,哪些是一厢情愿的谎言。

卖书救工友应当是真的,林骁飞不懂营销,不像别的作者会在网上卖书,也无法走正常的出版途径,只能选择去地铁站叫卖,其中一次被人拍了下来放在网上,后来当“抄袭”事件爆发时,被扒了出来,成为无数网民的笑柄。

“写书是业余爱好,没有赚过一分钱”大概是不实的。网络文学时代,林骁飞无法靠文字赚到钱的根本原因是他缺少一些天赋,他写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看,而不是他不愿用小说赚钱。

可是这样的话从林母的口中说出,谁也不会、不能、不忍去反驳。

那是一位母亲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

林母颤颤巍巍地走去卧房,拿出几本被翻得起了卷的软面笔记本,和一叠钉好的草稿,唇角带着一抹笑意,“这是骁飞走之前写的最后一篇小说,那时候他在医院,没有电脑,我老婆子没用,不会用电脑,不会打字,不然就将这些笔记本里的内容帮他打在电脑上了。他给我说,这篇小说是发表在一个网站的,上面有读者给他留言,夸奖他写得好。在他还没有病得那么厉害的时候,他叫我一起看过留言。他开心,我也开心。他说,每天看着读者写给他的留言,他就有了继续接受治疗的勇气。”

坐在一旁的徐戡别过脸,两眼通红。

“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我跟他一起看留言了。”林母又说:“他走了后,我整理他的遗物,请隔壁的小伙子帮我打开电脑。我想帮他看一看他的读者写给他的话,抄下来,在他头七时一边给他烧纸,一边念给他听。但是那个网站找不到了。我记得他以前叫我看时,是在一个叫什么‘收藏夹’的地方打开的,可小伙子帮我打开‘收藏夹’,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花崇深吸一口气,一股浓重的酸楚直上心头。

那个网站,必然是林骁飞删掉的,他不敢让自己年迈的母亲看到那些恶意满盈的话。

而他的母亲,还惦记着曾经看到的善意留言,想要在他离世之后,一句一句念给他听。

林母摸着笔记本,自责地说:“都怪我,什么都不懂,他明明已经写完了,我却不能帮他继续发表。”

花崇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果然是《永夜闪耀处》的手稿。

柳至秦也拿过几本,看了看编号,找到最后一本,直接翻到末尾,看到那笔迹极其难看的完结后记时,轻声道:“原来这篇小说已经完成了。”

林母抹掉眼角的泪,“完成了,没有机会发表。你们可别嫌骁飞字写得差,他字很好看的。只是写到最后他已经握不住笔了。”

花崇轻轻拍着林母的背,“我们明白。”

林母干枯的手遮住眼,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怜我的儿啊,他说这是他最满意的小说,还有人想要花大价钱跟他买。他怎么就急着走了呢?他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那些跟他说好要买的人为什么又不来了?如果有了那笔收入,他,他……”

柳至秦目光一凛,“您是说,当时有人想向林骁飞买《永夜闪耀处》?”

第59章 知己(24)

长谈至夜,林母拿出相册,絮絮叨叨讲着林骁飞生前的事,自始至终没有提及林骁飞重病时,家里遭人围堵泼漆的闹剧。花崇后来将话题转移到林骁飞的朋友上,林母说出了很多人的名字,不是邻里街坊,就是化工厂的工友。

“他们都很好,逢年过节老是提着年货来看我。骁飞葬在市郊的公墓,我一个人去的话,要倒好几趟公交。都是他们轮流开车送我去。”林母眼里又有了泪,“骁飞有这样的朋友,我也知足了。”

“那网上呢?”花崇又问:“林哥在网上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这个……”林母想了想,“这我不清楚。”

花崇点开存在手机里的视频,正是宠物店拍到的“王闯”,“这个人您见过吗?”

林母接过手机,看了许久,摇头:“我没有见过。”

花崇观察林母的表情,看得出她的反应不是装的,轻叹一口气,关掉视频。

时间不早,关于林骁飞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但凶手依然藏在云雾之中。林母提到的那些人,虽然都是林骁飞的朋友,但单以经验分析,花崇就知道都不是凶手,他们关心林骁飞,但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至于为了林骁飞担负上杀人的罪名。

而这个“王闯”,林母竟然是不认识的。

泽城很小,林骁飞的工作生活环境又相对封闭,既然林母没有见过“王闯”,那就说明,“王闯”不属于泽城,他不可能是林骁飞生活里的朋友。

这时,柳至秦看了看阳台边的“大脑袋”电脑,问:“陈婆婆,这台电脑能借我一段时间吗?”

林母警惕起来,“可它是骁飞的遗物。”

柳至秦难得地不知如何解释。

拿走这台电脑,是希望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而这个凶手,是在为林骁飞“复仇”。

如果林母知道林骁飞在网络上经受的一切,她会不会感谢这位凶手?

突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戡说:“陈婆婆,您不是说过,林骁飞有个出书的愿望吗?”

林母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想帮他,也帮您完成这个愿望。”徐戡目光恳切,轻轻握了握林母的手。

林母老泪纵横,“你真,真的能帮骁飞出书?”

徐戡点头,“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您担保,一定会想办法让林骁飞这本《永夜闪耀处》出版。”

林母已经泣不成声。

“所以现在我想暂时带走这台电脑,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林骁飞的其他作品。”徐戡温和地说:“这些笔记本和草稿我也想带回去。您不懂电脑,不会打字,但我会。”

几人带着电脑、笔记本离开林家。小向和老邱完成任务,各回各家。花崇打开后备厢,柳至秦将主机箱放了进去,徐戡提着一口袋笔记本,把它们放在主机箱旁边。

天色已晚,不可能连夜赶回洛城,加上还有事情需要泽城警方配合,三人匆匆解决晚饭后,住进了警局附近的招待所。

拿着两张标间的饭卡,花崇问:“谁跟我住?”

柳至秦看了一眼徐戡。

徐戡立即从花崇手里抽走一张房卡,“我是法医,我一个人睡。”

“你是法医跟你一个人睡有逻辑联系吗?”花崇打趣道。

“有啊,我们法医都爱清静。不像你们,出差睡一间屋还得比划两下,不然睡不着觉。”

“比划两下?”柳至秦不解。

“别听他说,也就曲值偶尔发疯,逮着人比划而已。”花崇朝楼梯走去,“上次他跟曲值出差,曲值想教他打拳……”

小城市的招待所条件一般,但因为来往住的大多是警务人员,没有社会闲散人士来开房,屋里还算干净整洁。花崇累惨了,熬夜、耗脑、长途奔波积蓄的疲惫全涌了上来,一进屋就倒在床上,半天没动静。

柳至秦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想跟他聊聊案子,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房间灯光不算亮堂,半开的窗户灌进初夏的风,柳至秦在花崇床边站了片刻,轻手轻脚走去窗边,拉上窗帘,接着关掉大灯,只开了自己床头的一盏小灯。

他不想吵醒花崇,快速洗完澡,准备去楼下买一桶矿泉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花崇喊:“你去哪?”

他转身:“你醒了?”

花崇撑起身子,“我居然睡着了。”

“这几天太累。”柳至秦指了指卫生间,“既然醒了,就快去冲个澡,早点休息。我下楼买水,你有没什么想带的?”

花崇本来想说“帮我带包烟”,又觉得在这地方抽烟不方便,于是作罢,“买盒巧克力吧。”

“晚上吃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