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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洁癖(19)

作者: 唯挚 阅读记录

晏望霄一眼也不甩他。

车子缀在后头几米,打开车头灯照亮晏望霄的前路。一段本该15分钟车程的路,硬生生被晏望霄走了50分钟。

看着他抱着脱臼的手一步一步走,梁松影不明白他究竟在坚持什么。被冒犯的人是他,闹脾气的却是罪魁祸首,还需要他去哄?

到了山脚平地,晏望霄才肯上车。

梁松影开回市区,说:“先去医院看看。”

“XX区XX路XX号枫景园。”晏望霄直接报出一个地址,“别管我,我回家。”

梁松影沉默了一段路,觉得还是不能不管他,“你手脱臼了,你自己能接吗?我带你去一家私人医院,月前我在那儿做过腿部康健,有信得过的医生。”

他转头看晏望霄一眼,“当是我错了行吗,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晏望霄侧头望向窗外,冷声说:“你误会了,我也是爱惜自己的人。我有上门的专属医生。”

梁松影“噢”了一下。

中途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梁松影按照导航指示的路线行走,走到半路,晏望霄忽然命令他绕道而行。怎么问都不肯解释。最后他们兜了远路,到达晏望霄所在的小区,已是晚上九点。晏望霄准备下车时,梁松影说了声对不起,下手不分轻重。

没想到晏望霄对这句话莫名反应很大,本来不准备回头沉默离开的,这时回过身来,“梁松影,你不是不分轻重,你是没有分寸,不知进退,不识好歹!既然不能回应别人的感情,凑过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你很得意吗?”

他不知是生梁松影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狠狠一脚踹在车门上,结果踹痛了脚趾头,皱着眉说:“今后离我远点儿!遇见兜路走,没事少联系!”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咒了几声。

梁松影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轻轻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开车在小区兜转着寻找停车位。将车停放好,发短信告诉晏望霄停在哪儿了。然而捏着车钥匙有点犯愁,不知该怎么还给他?

只得去管理处询问晏望霄的楼层房号,顶着物业怀疑的目光,将钥匙投进收件箱中。又编辑一条短信告诉晏望霄。一边写,一边暗自道:“这是有事才联系你,没事别说少联系,我干脆就不联系了。”

打的回去时司机问他去哪儿,他很累,说回家,司机问家在哪儿,他想了想说在法国。司机就放慢了车速说,哎呀我这辆可不是飞机呀。他说没事,您先送我去XX路XX号的XX小区。

车内放着一个枯燥的新闻电台,主持人千篇一律的语调播报着哪儿哪时何人发生何事。

他坐在后座,半眯着眼,放松地听那些在世界上别的角落发生的事情,偶尔应付几句司机的唠叨话。

“离奇的新闻每天都有。彬州有个男子失恋,开煤气打算自杀,被家人发现劝慰一番打消死念,结果想抽根烟冷静冷静,火点燃那刻引发了爆炸身亡。”

回到公寓,出了电梯,走廊很安静,白炽灯也安静,他听见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在门口掏出钥匙时,听见金属叮铃声,钥匙插入锁孔转了两圈,“咔嚓”“咔嚓”,接着是门开时自门缝处发出一声“咿呀——”。

走去关闭门窗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也清晰可闻。“滴滴”两下开了空调后,开始回响着极轻微的机器运转声。

他换上拖鞋和居家短裤短上衣,走去角落接了一杯水,从冰箱拿出一块冰粒放进玻璃杯里,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从第一家看到超出配送范围的最后一家,在饭、面、香锅、麻辣烫、汉堡薯条之间艰难选择,选了面条后,又反复困扰于是广式清汤面呢、肠粉呢、砂锅粉呢、四川麻辣小面呢、还是炒粉呢。他逐个回想每一家的好吃之处,再一一作比较,斟酌衡量。

过了一会,抓了抓头发,哀叹一声仰倒在沙发上。举起手机看,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再次为难地“啊——”了几声,迅速点了份炒粉下单。

他冲到卧室拿了件睡衣,再冲到浴室飞快淋了个凉水浴洗了头,从浴室出来,刚把头发的水擦干,外卖电话就响了。

提了外卖回来,第一件事是把电视打开——永远不变的调了静音的科教台。坐在正对电视的茶几边,一边给自己剥筷子,一边看着电视里上演动物间残酷的生存竞争。

他吃着炒粉,眼见一只狮子攀在树枝上,镜头一转,一群黑色野牛围着树,狮子不停地抓住树干想往上爬,却阻止不住下落趋势,最后掉进野牛群里,被牛角顶来顶去,顶到一个土堆边,最后一动不动。

他猜想那头狮子临死前被牛角顶得很痛。

有一年,他受佛学启发,觉得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许不再是个人,而是世间任意一种低等动物,是一只蚊子、一只苍蝇、一条虫,或是屠宰场待宰的鸡鸭鹅猪牛羊,被做成一道菜放在人类的餐桌享用。

它们被刀子割开喉咙时,一定很疼,不然为何那样剧烈挣扎,尖利叫唤。

那段时间,他戒了荤。

后来想,其实万物之间原本就是吃来吃去,动物中尚且有吃掉配偶子女同类,历史饥荒时也有易子而食的传闻。

那还是吃吧。

植物没痛觉,吃起来没那么内疚。

鱼类海鲜痛觉神经比路上行走禽兽弱些,所以戒了一段荤后,他开始嘴馋偏向吃鱼,后来忘了初衷,想不起自己下辈子是什么,各种肉菜随兴而食。

毕竟人是肉食动物,他又不是一贯会委屈自己的人,桌上一群人在吃肉津津有味,看久了欲望压不住。仔细想想,人活一世,何必如此苛待自己,下一辈子的事多渺茫无踪。

只不过当时大言不惭跟朋友宣传过素食主义,结果闹成了个笑话。饭席间见他夹肉吃,不时来一句“哎哟Lan不是吃素的吗”,他只好说“糗事休要再提,我脑袋被门夹了一下”。

他好笑地回忆过往。

其实这个人类社会,也是争来争去,挣一口饭吃,或争一口气。

他也争,不过即使事业有成万众瞩目又有何用,还不是独自在一个空房子,一个人坐在地上,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一个人被闹钟叫起床,一个人准备早餐,一个人去上班,扎进热闹人群中,回家还是一个人重复着日常,日以继夜。

每当这个时候一个人吃晚饭,他都特别希望对桌坐了个人,他给她夹菜,说,你爱吃的,多吃点。

收拾完残羹剩饭,刷牙洗脸,时针指向十一点三刻。

这间公寓单独开辟了琴房,做了隔音效果。坐在钢琴旁,架子上是几页手写的简谱,修改痕迹很多,用黑色笔划掉旧的,再用红笔替补上新的,远远看去像一幅简笔涂鸦。

他将这首曲子取名《与风》。想起晏望霄,那个像蒲公英一样,被风驱逐的男人,以爱为名,不停漂浮、跌落。充满生命力,又十足悲情。他赋予这首曲子深切的感情,哀而不伤的旋律,像诗人忧郁的目光带着对生命的沉思,叹息着,却饱含希冀。缠绵中,有一股柔韧的力量始终贯穿全曲。

晏望霄无疑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看着潇洒不羁,加上身世背景优厚,为人也并非传说中的纨绔,只懂玩乐,不求上进。他在《恨煞》里的表现,以及前段时间对音乐虚心求教的态度,无不表明,对于人生,二少有着自己的追求与目标。

被这样的男人追求、倾慕、纠缠,他并不感厌恶。二少说得对,他是得意的。

看着二少为他纠结、隐忍、难过,他其实……

在这个薄情重利的时代,虚情假意相迎,真心的有几颗,有真心又肯掏出来捧在手里送到你面前的,又剩几颗?

相爱的人不少,深爱的情侣又有几对?

深爱的已少之又少,能相守到白头的,命运又眷顾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