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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洁癖(40)

作者: 唯挚 阅读记录

“你给我,我喉咙难受。”梁松影伸手去抢回来。

“你喉咙怎么了?”晏望霄也是好多年没喝酒了,差不多把喝酒后遗症忘光光。

“有点热,火烧一样。”

走到车门前,梁松影的西瓜汁已经喝到底,正要问晏望霄要不要一起扔,却见那人手里的奶茶几乎纹丝不动,“不喜欢吗?”

“难喝。”

梁松影还是坐到后座,关车门,“你不是那儿熟客吗?”

晏望霄绕到驾驶座进来说:“不是,只去过一次,印象太难忘。”

“奶茶太难喝?”

“没错。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清楚洗手间的位置?我含着一口奶茶,到处找地方吐。”

梁松影笑出声,“那你刚才完全没必要点一杯不爱喝的奶茶。”

晏望霄重新开车上路,“所以才叫你帮我点。”

“有什么不同?”

“我以为是你点的,我就会多少喜欢一些。”

“结果呢?”

“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梁松影“噢”了一声,放松地半躺半靠在那儿,“心理暗示是很难战胜生理性厌恶的,就像灵与肉的关系,逆水行舟,顺水而下。”

“那你是否同意,心理暗示也很难抹去已经真实产生的感情?”

梁松影揉额头的手僵了一下,回想两遍这句问话的意思,然后手抖了一抖。他把目光移向窗外飞速退后的风景,闭上眼睛,假装晕过去了。车里静默了一会儿,只听见风拂过车身的呼呼声。他忽然睁开眼,问:“你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问我?”

“什么?”晏望霄望着路面。

“你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问我?”梁松影重复一遍。

“什么意思?”

“不懂算了。”

晏望霄烦躁地拍了一下喇叭,刺耳的声音吓了梁松影一跳,“你说清楚!”

“说不清楚。也许是我意会错了。”

“意会什么?”

梁松影后悔那么问了,想到叶扬,他只好说:“真的没什么了,我醉了,我不该问的,你也别再问了。”

之后一直沉默,谁也没说话。

到了梁松影公寓小区楼下,晏望霄找个地方停车,锁车门跟着梁松影上楼。

梁松影在大门回过身,“这么晚了,二少你还不回去?”

“我口渴了,请我上去喝杯水吧。”

梁松影很想反问他“你车上不是有几支矿泉水?”,但忍住了,“哦,那上来吧。”

进了电梯,梁松影按了楼层,晏望霄在一旁不讲话,但目光是看着梁松影的。梁松影从不甚清晰的金属镜子里,隐约可见晏望霄的大致轮廓,知道他在看他,但没法看清那个眼神。

他知道,只要把头稍稍转一个角度,就能看清楚。但有时候,一个转头的分量是很重的。看见不该看的,代价可以很重。他一直在逃避付出那个沉重的代价。

他是梁松影。是梁家的儿子、弟弟、侄子、孙子,是娱乐圈有头有脸成就不俗的歌星,是社会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他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

他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可以拒绝做某些事,比如相亲,比如某首歌,比如某部电影某个广告……比如晏望霄的感情。法律条文总是写着“禁止……”“不准……”“不许……”,为人们的行为划下规范。他的人生律条也总有一些条条框框,经年累月习惯成自然。

他活在这个圈里,晏望霄在圈外,若是走出去,就是过界。像法律惩罚违法犯罪之人,他将来要付出过界的代价。晏望霄如今有了叶扬,等于有了一个限制圈,若是越界,也要付出代价。

他们若在一起,没人会祝福,没人会高兴,除了他们自己,不,眼前高兴,未来一定有痛苦的一日。

他一个人想着这些,出了电梯,往公寓走去,开门,开灯,晏望霄进来,关门。他感觉有些累,头也开始晕起来,进了卧室倒在床上,竟忘了给晏望霄倒一杯水,然后请他走。

请佛容易,送佛难。

晏望霄坐在床边轻声问他:“哪里难受?”

梁松影趴在床上,头搁在枕头上,脸侧着,可以看见他的眉毛皱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晏望霄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端着一杯从杂物柜、冰箱翻找一遍后找到的蜂蜜,和了温水。他把梁松影翻了一个身,抬起他的头,“张嘴,把这个喝了,解酒。喝了就不难受了。”

梁松影咕噜咕噜喝了一半,说:“你喝吧,喝完就走吧。”

晏望霄就把剩下的喝了,水杯放一旁,然后说:“我不走。”

梁松影闭着眼睛,没说话。

感到嘴唇贴上温热的触感,在来回厮摩,津液流了下来,润湿嘴唇,他明白那是什么,但他还是闭着眼,仿佛闭着眼睛,一切事情都是在做梦,可以为所欲为,什么都不用顾忌。

他感觉头颅在沉浮,很重,头变得很大,要涨满整个视觉全部触觉。几乎感觉不到躯体,变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大头娃娃,忽大忽小。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梦呓一般,让人感觉安心,心绪平伏。他听到一句很清晰的话。

那人说,梁松影,我爱你。

然后他挣扎着要醒过来,努力睁开眼皮,活动手脚。

眼前一片漆黑,被窝里很暖,屋子开了暖气,有人抱着自己,意味着旁边还睡着一个人……他忽然感到惊恐,迅速起身“啪”一声打亮床头灯,跳下床。他赤着双脚,不可思议地瞪着床上那个男人,这么大动静仍裹着被子睡死的晏望霄。

酒醒了大半。

他坐回床边,提起两只脚缩回被子里,低头看着晏望霄。

眼前无疑是一张男人的脸,深刻的五官,硬朗的线条,没有一分女人的温软阴柔。里头却藏着一颗恋慕同性的心,会为了爱人向家里出柜,坦然公布承认性向,无惧来自各方的异样不留情目光,我行我素自娱自在。他这个傻瓜,还会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回应他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重回火场,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给他回应的男人,在意那一点尊严为他出头差点闹出大事,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回应他的男人,故意恶言恶语帮助他解决困难,喝醉后换着法子跟回家只为了照顾醉酒的他。

晏望霄一直在付出……

而他一直在接受了之后拒绝……

忒不要脸。

他把脸埋进双掌中,羞愧难当。

究竟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如果需要理由,难道那个人对你很好,不就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那个人还很优秀,那么谁能拒绝?可是如果拒绝爱,比接受爱有着更多的理由呢?

梁松影整夜失眠,看着灯光中的晏望霄,想了很多,未来的许多后果、许多种可能性他都一一设想。甚至想过,也许他和晏望霄扛不住家里压力,分了……也许在一起以后性格不合适,天天吵架,分了……也许晏望霄花心未改,桃花不断,分了……

抛却这些悲观展望,目前他可以和晏望霄试试。他用一辈子的感情去赌,输了便罢,往后不会再有第二个晏望霄,可以让他心动,让他感动,让他看见某种希望。

盼愿对方以同样情深,期许白头。

他想到这个美好的祝愿后,仿佛完成一桩心事,终于合眼睡去,嘴角勾着轻松的笑意。

晏望霄很早醒了,梁松影仍在睡梦中,他又打算逃之夭夭,在梁松影额头上“啵”一声偷一个香,轻手轻脚下床。谁知梁松影睡眠也浅感受到动静,很快睁开眼睛,几秒之后眼神还是迷糊的。

他坐起来,“你要走了?”

晏望霄正穿衣服呢,动作顿了一下,说:“对。要不我去给你买份早餐?”

梁松影揉揉脑袋,眼睛很困,重新倒回枕头,闷声说:“随你。我还要再睡。可是我有事跟你说,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