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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和摇滚乐手恋爱(6)

作者: 粉红蜘蛛 阅读记录

电视的画面里,正在播放一个温暖的公益广告,屏幕右下方打出浅浅的一句“家是我们永远的馋”。

何星楚今年没有回家,也许是因为我昨晚嚷嚷分手,今天他就放弃了踏上回家的班车。

连同小武也没有回去。

我心里不是滋味,惘然失措地看着窗外的黑。果然,“叮咚”,门铃声响起。

“怎么?”妈妈准备起身开门。

“我来。”我连忙跳起来,“是我叫的外卖。”

既然是外卖,那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门外,是他干净的脸,越来越浅的发色看着也越来越毛躁,四目相对,我们又回复了平日的冷静,就像暴风雨后的平静。然而,都因为各自的原因把事情搞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都不免有些尴尬。

“新春快乐。”他稍低头,额发滑落下来,遮了半只眼睛。

几个饭盒被粉色的礼品袋装到了一起,看不透里头是啥,却隐隐飘着热气和香气。

“别净干蠢事。”我瞪他一眼,也不能不接下来。东西交到我手上,他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晚上可能会晚睡,别饿了肚子。”他留下这悄悄的一句,转身从楼梯跑了下去。

我提着手中沉重的食物,藉着暖黄的楼梯灯逐家看我的邻居们,门口都换上了崭新的红衣,无论着楼宇本身多么陈旧破败。从那薄薄的铁门里隐隐约约传来电视声、谈话声、笑声,还有做夜宵时发出的吭吭哐哐、滋滋呼呼的炒菜声。

都是热闹而甜蜜的声音。

这样的夜,不应该有人孤独和不安。

“你都叫了啥?乱吃东西要发胖。”妈妈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却兴冲冲地把袋子里的饭盒一个个掏出来,寻宝似的一个个打开,“哇哈,是小龙虾哦!白灼花螺,嗯,爽口。什么?还有莲藕排骨汤?”

说时迟那时快,妈妈已经把芥末挤到了酱油里,找出牙签来把螺肉跳出来蘸了蘸芥末酱油,心满意足地往嘴里送。

“愣着做什么?你自己点的啊,得吃完。”妈妈递给我一根牙签。

这花螺是有一次我们去吃自助餐,我几乎把人家摆出来的花螺全捡走了,把他吓了一跳,从此就记住了我喜欢吃这玩意儿吧?喜欢是喜欢,但那次的自助餐,除了花螺和三文鱼,真的没啥好吃的。而小龙虾,他知道我和妈妈都是无辣不欢,吃完辣,喝喝养胃的汤是最好不过了。

我一边吃,一边回到直播间,在等结果的弹屏依然在飞着。好一阵,他才回到了画面里,冲着镜头比了个“OK”。画外音的小武欢呼:“恭喜,恭喜楚哥挽回感情!”

“不不不,有没有挽回成功我还不知道。”

“哈?那你究竟是干嘛去的?你没有下跪认错吗?!”

“其实……我想我大概是不会失去她的,这点X数我还是有的,但是……我不能行差踏错,因为要承受失去她是不可能的。”他双手交握,不避斧钺地像勇士一般说道。

“哦?!”画外的小武一时也没了言语,“那去这一趟究竟怎样呢?”

“嗯……我看见了哦!”他突然娇羞地低下头,抿着嘴笑着说,“穿着粉红色睡衣毫无防备地从家里走出来的她,超可爱。”

“噗”,我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来。

扪心自问,我可不是个可爱娇羞型的恋人,几乎从来不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我一点都不讨厌被他称赞“可爱”。回想刚才开门的我,确实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粉红色睡衣套装,两侧的口袋还装饰着两双雪白的兔子耳朵,散着长发的我架着一副蠢蠢的细框眼镜,因为干燥和过敏,皮肤泛着轻微的细纹和红丝。

把缺点看成是特点,看成是亲近,随之觉得可爱,大概就是大家常说的“土味情话”吧。

“怎么了?”妈妈仔细看我的脸,“你是抽到了大红包吗?笑得这么开心。”

“嗯,算是吧。”我掩饰道。这才想起确实有一个大红包没有收。我点开微信对话框,把那静静等待着的“999”收了下来。

“谢谢。”我回复说。

我甚至能想象他在那头看到“已被领取”的提示后,松了一口气后展露的笑容。

我所很喜欢的笑容,稍微女孩子气的双唇微微抿起,因为害怕露出小恶魔一般的虎牙。原本就没有攻击性的双眼弯成一道新月,如同人畜无害的小兽。

我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他回复了一个傻笑的表情,然后,电话就打进来了。

我连忙起身,闪闪缩缩地躲回房间里接听。对于我这么明显的行动,也不知妈妈作何感想。我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只是站在窗边让路口的红绿灯映照着我的脸,电话响了一阵我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新年快乐。”他不厌其烦地说。

我知道每一句都不是门面功夫,他每说一回,我就能感受一回时光的流逝和新春的期盼。

“你都说第几次了?”我揶揄他。

他呼呼呼地笑:“我怕你不快乐。”

“新年都来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我说,“一个人在家吗?”

“小武在。”他说。

我拉开玻璃窗,低头注视着前几天大扫除早已擦得闪闪发亮的轨道,明知故问道:“没回家?”

“嗯,还没买车票。”他说。

“那还愣着做什么啊?现在就去抢票啊,我也帮你抢。”我干脆地说,几乎就要挂掉电话立马行动起来了。

“先别。”他阻止我,“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顿了顿:“你说。”

“你还记得去年的新年愿望吗?”

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了我们每一年都会许下新年愿望,与其说愿望,不如说计划。并不是“我要发财”“我要大红”之类的宏愿,只不过诸如“存5万”“买辆车吧”之类实实在在的小目标。去年我说了什么来着?我苦笑:“我就实现了一个,成为了子品牌的设计师。工资也没涨多少,嗯,存款也远远没有达标。”

我说过要存6万,结果户头里只有3万。

“我也实现了,每场live都有超过一百名观众。”他说。

我不忍心接茬说,场地费都给八千一万了,也只不过保证了每场演出都是白干而没有倒贴罢了。我只是仍然保持着微笑,根本说不出“太好了”之类的好话。

“也实现了出第一张专辑的目标。”他接着说。

只不过完全卖不动罢了。我继续微笑。

“也买了车,彻底解决了乐队移动的难题,甚至连巡演的住宿的难题也解决了。”他还在说。

对的,大家都可以在这辆二手五菱宏光里睡上一宿了。

我终于叹了一口气。职场教会我的“就算生气和绝望都必须说漂亮话”的技能,在这刻完全发挥不出来。

“对不起。”他也终于说,“今年也对不起了。”

“已经是去年了。”我毫无意义地纠正道。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和别的穷小子不同,他们明明穷得一文不名翻身无望,反倒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肯跟我吃街边盒饭你现实你拜金你虚荣你滚”,等到你熬住了,他们又讥笑“是你自己有眼无珠、自讨苦吃,活该”。他却总是会说的——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听了他的对不起,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们是同舟共济的两个人。

“今年……”我说,“今年,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了,我就希望能多存点钱。”

“钱真的这么重要么?”他反过来问。

“重要不重要的,我又没有向你要,我只是希望自己有。工作上才刚刚上了一个新台阶,也不好再妄求些什么。每年我都说要存个六万,每年都没有实现。”我忍不住噼里啪啦开了嘴炮,“每次约会我付钱的时候,我有说什么吗?我给你买东西、出房租、租场地时,我有说什么吗?我现在就是定个存钱目标而已,你就要来指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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