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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104)

谢暄哭得闹得更凶,完全不怕揍,一副“你揍你揍,揍完让我和哥一起离家出走”的模样。邰山雨几时打过孩子,谢暄熊成蹿天猴的时候她也至多笑骂几句,然后该怎么怎么,今天就是手扬起来,也没舍得落下,唯有默默无声看谢籍:“九哥,他都闹成这样了,你不揍他吗?”

谢籍不是揍不下去手,而是心里琢磨一下,觉得这也可以,多派几个人照料便是。这些年天天夹着俩小混蛋,他和小青梅之间少了许多亲密无间的黏乎时间,如今能一道把俩小混蛋全送出去,也是件挺好的事,最好是这趟出去再回来,就已经到了能继承江山社稷的年龄,想想都美得慌。

“山山,我觉着也不是行。”谢籍用此开头,旁征博引说服邰山雨。

邰山雨:……

“要是有个万一呢,把孩子放出去当然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若有个万一,九哥会悔,我也会悔的。”邰山雨连谢岩都不放心,何况谢暄。

只是没料想,谁也拗不过熊孩子熊天熊地,谢岩不得不推迟行程,最后还是邰爹出面解决问题,邰爹自觉年事高,想躲几年清新已经于去岁辞官。今年本也定好和邰夫人一道去外边走走看看,眼下不过再捎上个外孙,也省得熊外孙闹得不可开交,至于谢岩,还是独个带禁卫出行。

这下小混蛋不一副死也要和哥哥死一起的样儿了,欢欢快快投奔外祖母外祖父怀抱,他就是看他哥能出去玩他也想出去玩而已,并没别的事。

一下子,爹妈远行,兄嫂远行,连闺中xiao jie妹,不是随夫君在地方上为官,就是同夫君一道在外玩耍,人家才不爱整年整年待在洛阳城里呢。世界那么大,把自己困在小小方寸间也太亏了些,有机会有时间有闲钱谁不想出去走走,领略世间万种千般风情风景风俗。

“九哥,你是故意的吗?”所有相熟的人都出去浪了,就她被留在洛阳,不得不天天和谢籍玩。谢籍当然开心啦,天天乐得没边儿,让她不得不怀疑谢籍是有意为之。

谢籍没好气瞪她:“我亦怕你孤单,也愿你日日出门有人结伴游,怎么可能故意把人全遣开。别人且不提,岳父岳母难道是我促成远行的,舅兄难道是我相请出海的,总是他们自己想出行才去的。”

虽然谢籍不曾有意为之,但这个局面他无疑很愿意看到,至少谢暄那熊孩子就是他有意放出门去的。

第一四三章 三千男女求仙药,不见始皇万万年

邰山雨惯是个关起门来,就能不去打听天下事的人,也是身边的环境让她觉得安心,没必要去打听门外到底发生什么事。倘她想知道什么事,只要一问谢籍,便都分明,那还有什么需要费心去探听的。

这样省心的日子,邰山雨一直觉得会持续到老,毕竟十余年过去,谢籍一如当初,丝毫未曾转变。直到邰爹邰夫人与谢暄远行,谢岩一人带两名禁卫出游的次年,邰山雨才察觉到不对。

紫微宫里忽然多了位仙师,那还是迎头撞上才知道的,当时邰山雨抱着心爱的盆景,同即将与元成安成婚的陈英红边走边笑着说话。那仙师是个面容极为冷淡,仿若披着日光罩着白雪的山峦,见她时倒也行礼问好,并无失礼之处。

抱着盆景走出去老远,邰山雨看陈英红,陈英红亦回望她:“阿陈方才说要往御苑赏花,实则不是为赏花,而是为绕路叫我看这位常仙师?”

陈英红无声点头,有些不知所措,或想安慰,或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

邰山雨知道,元成安必定跟陈英红说过在宫中该如何生存,什么话能听可以说,什么事能做可以干涉,什么不能。眼前这件事,陈英红捅到她面前来,必然是有捅出来的理由:“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也不必说,今日阿陈没有要去御苑赏花,是我想着园中几株牡丹花开得正好,想同你一道去瞧。”

“殿下……”陈英红话到嘴边,却被邰山雨用眼神制止,陈英红不知为什么有些心酸,她还未成婚,便已感受到了什么叫至亲至疏夫妻。

事实上,邰山雨没想那么多事,元成安是谢籍最得用的人之一,元成安武艺gāo qiáng,又忠诚可靠,邰山雨也不愿他们之间生什么隔阂:“无事,阿陈这便要嫁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送你一套家母亲手所制的脂粉罢。虽则你不平时不爱涂抹,但新嫁娘,怎么都要涂一涂的,回头待你出嫁之日,我再使宫人来与你涂脸,必叫元统领一掀盖头便叫你漂亮得失神。”

“那呆子本就傻,殿下若使人把我涂得同天仙下凡一般,只怕他会以为我家换了新娘子。”陈英红也晓得自己其实不该开口,可对着邰皇后,却总觉得应该倾尽肺腑之言不该藏私。

送走陈英红后,邰山雨在徽猷殿里静静地坐了坐,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不怀疑谢籍的情深,但她忽然间发现,她身周三尺之外的事,只要谢籍想,都能瞒她瞒得密不透风。

更紧要的是,谢籍居然有事瞒她了。

谢籍奏章未批完,便听人来报说邰山雨已撞见了常素,当即把奏章一推便往徽猷殿来。他进殿阁时,殿阁内春阳柔软,青烟婀娜,邰山雨坐在窗边支着下巴出神,整个人飘忽得很:“山山。”

无数道春光之外,邰山雨抬起头来看他,片刻后目光才慢慢聚拢定定落在他身上:“九哥。”

谢籍想要上前揽她入怀,却发现此时的邰山雨坐着的姿态是一个完全拒绝被抱的姿态:“山山,那女道是衡真之徒,随她师兄入宫而已。”

衡真道人是邰山雨从前便认识的,见面不多,但也算熟悉,是位养生大家,不过这位大家的徒弟那就人多成分复杂啦。这位是个有教无类,开门授讲,谁都会教上一教的,但若说徒弟,那真没有。

“衡真并未真正收过弟子,哪里来的衡真道人高徒,又哪里来的高徒师兄?”邰山雨其实可以暗里打听明白,但是她没有这么去做,她只是目光毫无遮挡地看谢籍,“九哥,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着这样的邰山雨,谢籍不觉有些狼狈,他坐到邰山雨身畔柔声道:“只是叫吕玄进宫问道罢了。”

“那为何放着衡真道人不问,去问未得真传的学生?”衡真道人年轻时很爱游山玩水,到如今年纪渐长,便更爱左近走走,鲜少出远门。远的不说,上个月邰山雨就逛庙会时,还打道观门前过碰见了衡真道人呢。

今日的事,自然有比直通通问出来更高明许多的做法,但是邰山雨不想用,如果真到了有需要她用那些高明做法的那天,只能说明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之间已无情感可言。

好比谢籍,他也有更高明的回答之法,只是面对她时,他也口拙心拙,这样才更说明有问题呐。

“九哥,你可是在命人炼丹?”不需要着人打听,只需要把这些日子她疏忽掉的那些画面往脑海里一过,邰山雨就能猜到。她很反对丹药长生之说,在嫁给谢籍后,谈到始皇往海外求取长生不老药时,这种态度就表现得非常鲜明。如果不是炼丹,不需要瞒她,如果不是炼丹,就不必避着她。

当看到谢籍点头时,邰山雨还是有些失望,古来求丹求道求仙的帝王到最后都会如何?会疯会癫会狂,会变得面目全非,哪怕谢籍一条也不应,光就将她瞒得密不透风这一条,就够让邰山雨心中失望难过的。

“九哥,三千男女求仙药,不见始皇万万年。”邰山雨说话间叹了口气,侧脸深深看进谢籍双眼中,“九哥,我们说好什么事也彼此坦荡的,为什么此事你偏要瞒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知道邰山雨会阻止,而邰山雨一旦阻止,他就会歇手不干。这件事,他不想被阻止,不想就此停住,自然一点风也不能透给邰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