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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11)

谢籍含笑不语:怎么会不熟悉,特地让擅长合香太医去了好几趟竹塘,太医现在大约走竹林下那条石阶都走到了想起就作呕的地步。

“山山,可是我哪里还不到,以至于你总是拒绝?”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邰山雨还在琢磨这熟悉的感觉从哪里来呢,冷不丁来一句,邰山雨脑子里转都没转一下,直接脱口便答:“总说青梅竹马,我都不知道哪里同你青梅竹马了,哪怕你跟天上的神仙,我跟你不熟我也肯定会拒绝啊。”

谢籍:所以,要从头开始追求?小没良心的,那些年投喂的美食,也不知道都投喂到哪里去了!

被投喂过的邰山雨:那是叔叔给侄女的,反正除此外我没感受到别的。

“既然从前不熟,往后熟起来也不妨碍,山山,可我求否?”

饶是邰山雨在古代待了好些年,这句“可我求否”,也略有点理解不了,只能结合前言后语及表情,觉得应该是“我能追求你吗”的意思:“不可。”

“为何不可。”

“你是皇帝,而我恰恰最不想成为皇后,位置越高,责任越大,九叔知我,我从不是个肯承担太大责任的人,我会害怕。”悠闲的豪族女日子不好吗,干嘛要往宫里去。没见洛阳女郎们,大多都并不很愿往宫里去吗,不进宫好日子天天有,进了宫谁知道还有没有好日子。

“自有我承担,不必你。”

“这话我不爱听,不能共苦者,只能同甘者,如何一世?便是一时觉得可以一世,总有一日,会觉得不可一世。”邰山雨在这方面,和她爹的好基友中书令王甫是一样的想法——情浓的时候,你杀人如麻都是快意恩仇,情转淡了,甚至是没了,你功德无量都是朵矫情虚伪的圣母白莲花。

“你看,你总是想太多。”谢籍也同意某位女郎的话——一切从想太多始,便从前不可,以后也会可的。

“思量长远,才能无眼下之忧,真等事到临头再来思量,那就晚了,再说,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清楚嘛。”邰山雨可不觉得自己想太多,老祖宗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嘛。

关于人为什么要想长远一点,谢籍依稀记得还是他细细与邰山雨分说的,遥想当年,邰山雨只是个及时行乐的,对她来说今天开心就好了,干嘛要去考虑明天能不能开心的事。邰山雨曾是个“人今天都活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想明天的事”的少女,如今成了这样。

谢籍心情略复杂,也不知道该为小青梅受教而开心,还是为小青梅太受教而苦恼。

赶回来正好听了个壁角的邰哥:我只想夸我妹干得漂亮!以及,所有抢功劳的准妹夫都不是好妹夫,所以,可以滚蛋了!

第十四章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要说邰山雨能这么坚定坚决,一点也不玛丽苏,得感谢宫斗小说,感谢宫斗小说给她普及的关于宫廷生涯的不易,后妃生存的艰辛。要没有那些年看过的宫斗小说,她说不定会把她曾经苏得一塌糊涂的少女心从角落里找出来,洗去尘埃,重新填进胸口里。

谢籍的无功而返,事实上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碍,今天谢籍要不是皇帝,只是个大将军,邰山雨八成会琢磨一切冷情将军小娇娘之类的梗,然后把自己的少女心麻溜地洗干净拎出来。至于最后结果,少女心一旦萌动,那是不讲理的,也不是可以以常理来论的,成不成看天看命看心情。

然而,他是皇帝了呀。

虽然也有暴君宠后、昏君废后之类的梗,但是……谢谢,拒绝!

送走谢籍后,邰山雨整个人陷入无边愁绪中:“哥,我该怎么办呐,拒绝没用,好好谈话也没用,我什么招儿都用过啦。”

“总能有招儿的,实在不成耗着呗,有的是人催陛下早早完婚,左右山山已经是晚婚,何妨再晚年余。”邰哥对自家妹子在婚姻市场上的趁手程度还是很有信心的,眼下要不是谢九横插一杠,邰家的门槛早叫洛阳城有年龄相当未婚儿郎的人家踩烂了。

邰山雨倒不觉得这个年龄还没出嫁有什么不对劲,洛阳城里不是没有,再者说,洛阳城里没成家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真不少,她这二十还没定亲的,并不是什么独一份的:“也只能这样,就当是好饭来得晚罢。”

一场雨后,无端生凉意,紫薇花倒开得很好,只是也经不得雨,轻轻落下片片粉白贴地。邰山雨是天气不好胃口也不好,心情跟着不大好的,天气一好有心情四处浪,什么都好起来。

约女郎们一起去山中玩耍,却不想遇到巨石阻了路,不得不折返,结果回来才发现路被崩落的山石树木阻了路:“看着挺险,还是先寻个空旷离山远的地方待着才好。”

“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要是晚没回,家里该担心的。”

“差个人先绕过去回家递个消息,也多派点人手来把路疏通了。”

这事邰山雨义不容辞,谁叫她邰爹是洛阳官长。

女郎们遇上这样的变数,倒也不惊不惧,反倒寻个地方铺好垫子席子,就地赏景谈天喝梅子酒:“今天大约是不利出行,前路不通,退路也堵了,幸而离城也不算太远,不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这也太夸张了,何至于。”

事实证明很至于,女郎们酒没喝两口,骤雨忽来,有倾海之势,加上雷电频频,饶是女郎们个个胆足够大,也难免缩在一块彼此抱成团:“咱们不会招来雷劈吧?”

“我刚才进来看过啦,这驿亭尽用的泥石砖瓦,不招雷,左近山高林茂,到这附近反而没什么,就是有雷也会被山和树引到旁处去的。”

虽听了这样的解释,女郎们也并没有心安多少,外边雨势越来越吓人,雷电在天边一下擦一道电光,胆小一些的女郎已经埋首在别的女郎怀中不敢看:“嘤,怎么办呀,家里什么时候才会来人接我们?”

“这大雷打的,怕要等雷电收收声势才成吧。”

邰山雨虽然不是很害怕,但心里也没底,而且她刚才使了人回城,这会儿也不知道找着合适的地方躲避雷电没有:“无非晚些回去,不碍事的,所幸我们刚才勉强垫了垫肚子,不然这会饿着还要被吓,那才真冤枉呢。”

“说到垫肚子,我的卤牛肉才吃一口呢,没来得及收,怕是全敬了雨娘娘。”

“还有我的玫瑰糖酥,我好不容易才做那一小盒,真是可惜了。”

然后话题就诡异地往美食方向发展啦,邰山雨:行吧,这也算歪打正着,总比大家一起抱着瑟瑟发抖,怕得真哭好。

天擦黑时,远远才听见有马蹄声,女郎们齐松一口气,依约看出来像是着公服的,女郎们只道是邰爹这个洛阳官长发力,使人来接她们。不想路还没疏通,先远远有一人驱马飞奔而至,待近了一看,尽是陛下。

女郎们齐齐行礼:“见过陛下。”

谢籍只摆手,连免礼都不曾说,直朝邰山雨去,伸手欲抱,又想起她已经不是昔年那个只几岁,大庭广众之下抱也抱得的小女孩,遂只站定了柔声安抚:“山山,莫怕,我来了。”

女郎们:鄙视,一个连怕字都不会写的人,居然把自己在情郎那里伪装得这么纤纤弱质,好不要脸!

邰山雨觉得自己超级无辜,以前装怕雷是为哄邰爹给她讲各种稀奇古怪的志怪故事,谁知道会给谢籍留下这样的印象:“我现在已经不怕打雷了,真的。”

谢籍:好,山山说了算。

趁着女郎们在犹豫要不要光明正大围观的当口上,谢籍塞给邰山雨一口袋水果糖,还是邰山雨从小吃到大的那家铺子买的,水果糖还是她小时候提的建议呢。从小到大,邰爹都是买这家的糖果来哄邰山雨,她接过一看尝都不用尝就知道,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