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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112)

每至冬日,镜台便格外安静,银妆素裹自不消说,层叠的冰爆把镜台衬得如同天上宫阙一般。阳光下处处冰雕玉砌,溢彩流光,引得人不自禁便忘了呼吸,只屏息望眼前胜似仙境的风光。

“哇,这里可以嬉冰吗?”

“不可以,湖面才盖冻,托不住人。”

“那来干什么。”谢暄还以为老远出来就是来看风景游玩的,既然不能玩,干咳不过几天等湖冻结实了再来。

谢籍抄起试图到雪地里去打滚的熊儿子,捏他脸蛋道:“来看你妈最爱的诗家。”

只见谢暄骨溜溜转一圈眼珠子,乌丢丢的看着他爹妈,可天真可天真地说:“妈最爱的不是爹吗?”

邰山雨:“不啊,我最爱阿暄,”

熊孩子听了跟偷着油的老鼠一样捂着嘴羞羞地叽叽笑,还宽慰他爹:“爹不气哦,我最爱爹。”

“啧。”所以说,当初就不该要孩子,不然哪会沦落到现在跟个小东西争宠夺爱。

镜台上,王子安正看着小泥炉,炉里翻滚着炖了许久的羊肉,香气在冰天雪地里格外诱人。邰老爷到后不等王子安招呼,自己搬了小马扎坐王子安身边,同他一道守着泥炉:“子安别的不成,炖羊肉倒越来越得窍。”

王子安:“此言不实,我写诗亦得几分窍。”

这……邰老爷真没法反驳,旁边还有个捧着仰慕脸的闺女呐。

邰山雨见到依然闪闪发光的王巨巨,仍旧化身小迷妹,向仆从要来王巨巨新写的诗细看。作为一个合格的小迷妹,邰山雨不仅自己看,还把诗给儿子看,小一点的还不太懂,谢岩大一些却已经很懂欣赏了,于是王巨巨又喜获小粉丝一枚。

待到羊肉炖好,众人分食,过后便是漫天乱谈,随着年龄越长,王子安愈见豁达疏阔,谈笑风生间令人胸臆皆爽。邰山雨喜欢她王三叔,不仅因为诗,也因为她王三叔的人设正是她最爱吃的,有如魏晋高旷,有如盛唐雍容。

谢籍:……

他算是知道老丈人为什么想方设法,把他们都领到镜台来了,全不是为散心,而是为叫他看清楚,他家小青梅最爱的是什么样的。不言之意在邰山雨看王子安时已清晰明了——看看,我闺女爱这样的,你得照着这样来,不然我闺女会一直这么看别人的。细想想,你呕不呕得慌,就问你呕不呕得慌?

谢籍:哪用得着细想,压根不多想就慌了。

连谢暄这会儿都在说“妈真的好爱王爷爷哦”,谢籍一个字都不想听,满身酸意弥漫。谢岩在一畔深感他外祖父方法高妙,丝毫不落猜谜地给他爹找了个样榜,这很好。

在镜台夜宿一晚,次日回程路上,谢籍问邰山雨:“就这么喜爱王子安的诗作?”

“以文见人,早年三叔的诗华美雍容如盛世画卷,如今却是有了山高海阔,可见三叔也是个襟怀山海的人。这般人才,九哥不也很爱么。”谢籍也写诗,虽然远不如王子安,但只要是写诗的,和王子安同一时代,多半要心向往之的。

这话谢籍没法答,说不欣赏,委实有些欣赏,说很爱吧,怎么可能!

不过,老丈人的目的完全达成了,谢籍确实心下明白了,在日后,他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才能长长久久与邰山雨无风无浪安稳一生——她若要的是山高海阔,那我给的便只会是山高海阔。

春节过后开朝,朝臣们没几日就感觉这天变得有些叫他们看不透,好比上一刻还凄风惨雨阴云密布,下一刻便春和景明晴光万里,变得有点快,叫一干朝臣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管他反应得过来,还是反应不过来,朝臣们乐见于此,谁不爱置身春和景明里,沐万里晴光,谁会乐意待在新一凄风惨雨里,等着阴云密布时那道雷。

更妙的是,朝臣们从监国的太子身上,看到了属于这个王朝的蒸蒸日上,朝臣们中有在前朝曾任职的更是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终于将要有个能让人安安稳稳为国谋,无需天天殚精竭虑想着怎么避免一脚踩进深渊的天子了。

毫无知觉中,便刷了一波好感的谢岩:我什么也没干呐!

谢籍有那么一点妒忌儿子的好命,转念想想,他这辈子已经很好命了,便没再多琢磨,只叫人打点行装,准备同邰山雨去游山玩水。顺便,谢籍还把正欲出远门的老丈人给钉在长安,理由都现成的:“我与山山不日远行,留下两个孩子在长安委实不放心,还请岳父岳母代为照看一二。”

邰老爷:什么好友知交,全是假的。

邰老爷一生气,连送都不送,邰山雨和谢籍在春日桃花打着花蕾时出长安,轻车简从,不兴师动众作别相送,只一路卷着倦倦春风,缓缓驶在宽敞的道路上。

路边,有正在准备春耕的农人,还有刚刚冒出头的各类菜蔬秧苗,农人们脸上都是憧憬的神采,也带着笃定,笃定他们的劳作会换来好的收成,笃定他们的辛勤能换了一家人的生计无忧。

真正走出门来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所做所为给这世界带来了什么样的转变,一切都如春日般,充满蓬勃向上的生发之气,令人充实,也令人愉悦。

“九哥,这真好。”每个人都像是能吃饱能穿暖的样子,哪怕她只帮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也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邰山雨的看向谢籍,默默祝愿:希望一切都越来越好,不管是他还是她,所有的付出都不白费,所有的努力都有收获。

会的,是吧。

#必须是#

第一五四章 安稳岁月长,相伴人生好

稍后还有一更,还在修改呢~

虽然说谢籍比之前好许多,但也只是有所好转,并不曾彻底根除。只不过他在邰山雨面前时总维持得很好,邰山雨亦不是没看出来,只是看谢籍忍得辛苦也要维持“我很好”的样子,遂不戳破而已。

春日总是绵绵细雨漫天,偶尔也夹杂着劈头盖脸的大雨,出洛阳不过几日,他们便被大雨困在一座小镇,镇上人烟不多,唯一条街而已,从街头走到街尾,便慢慢走也不需要费两刻钟。邰山雨在二楼向着街的窗前看雨,心中有些迷惘,心如同被雨帘层层掩住的山水楼台。

谢籍在屋里独自扛着他所受的种种煎熬,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邰山雨在门外停了停,便坐到了窗前。重重雨幕也洗不去她内心的喧腾:“我也不知道这样彼此小心翼翼维持的是否应该被维持,到底是一针见血,快刀斩乱麻,还是慢慢一点点由着岁月把一切带走?”

这时候,她也不是很确定,岁月把一切带走时,会不会把最初的她与他,以及旧年的爱恋也都带走。岁月有时候也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带走好的,也带走不好的,让人丢了开怀,也丢了痛。

“果然深情磨人。”倘没穿越,邰山雨许不会遇到一个叫她付了一生深情的谢籍,便只会同个都市里的青年相伴相守,不谈太多情,不谈太多爱,只在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里慢慢地渡过一生。说不上好,但也绝对不差,很多人求到最后,求的无非是安稳岁月长,相伴人生好。

此时此刻心里仿佛布满许多小蚁,一点一点在她的心房里钻洞,隐隐的痛在静静春雨天里格外清晰,也格外磨人。

雨愈大时,店中小二端上冒着热气的汤面来,汤面上盖着一把嫩绿的荠菜,香气扑鼻之余,将面的麦香衬得十分诱人。汤是清汤,面是细白银丝面,里边浇着一勺味道醇厚的肉酱,邰山雨吃几口问小二:“这几年左近收成如何?”

情是恼人,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便只好关心粮食蔬菜来转移注意力,免得越想越往牛角尖里胡思乱想——她还怕万一自己往深里想了,会就此投身入雨幕,一去再不回头。即使要一去不回,也该深思熟虑,不该一时冲动,至少得想好以后日子怎么过得去罢,不然拿婚姻当过家家,还是拿自己去玩你追我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