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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13)

关于这个,谢籍也不是没想过,恰到巷口,谢籍率先下马,牵着马和邰爹一左一右往巷子里进。见左邻右舍,还都熟门熟路同人打招呼,跟左近人家熟得就同自己家左邻右舍一样。

左邻右舍们脸上都有片刻迷惘,待再看到陛下已经拿糖果逗完他们家小孩儿,便不由齐齐失笑,看来虽已是天子,谢九也还是大家伙儿常见的那个谢九。并不曾姿态高高在上,但却也不像从前那样,让人能张口便随意调侃。

这个度十分微妙,并非谢籍刻意为之,而是随心所欲而来。对国事朝事,得有章有程,有方有圆,私下里,谢籍和从前不是没有差别,但总会让人生出一种“这还是从前那个谢九”的感慨。

邰爹:闺女说得没错,要死,这混蛋小子看起来比从前那模样要靠谱上天了,靠谱得我都想回去劝闺女点头答应嫁他。

等邰爹和谢籍走到邰府门口,谢籍已经散出去几口袋糖果,另外还已经和邰爹初步恢复“邦交”到当年哥俩好的程度:“说来,记得五郎昔年曾外放为官,孝满后为何未曾复职?”

“小邰更爱在学院里教书育人,此志颇佳,他亦善此道,便由他去吧。不为官也好,省得一家人隔天南地北,相见无期。山山打小爱粘着她哥,外放为官那两年,一天照三顿念恕着,叫我和她妈也忍不住老犯酸。”邰爹还默默地遥遥想了想长远——倘真有一天,自家闺女当皇后,家无出任高官要职者才真安生。

至于说什么前朝任要职,嫁进宫里的女儿才能受宠之类的,别瞎琢磨,对于亲手打下偌大基业的开国君王来说,不存在!要存在,恐怕这会儿谢籍就不是单身,也没脸来求娶他闺女。

谢籍微笑:我准岳父想事情觉得美时,永远是这副乐陶陶的表情,遇事容易想太多这一点,山山真是和岳父一模一样。

抬脚迈进邰府大门,立马有人往里通传,不多时在水榭里听邰夫人抚琴的邰山雨便揉揉迷蒙的睡眼,打着呵欠说:“妈,他怎么还来,我好烦哟。”

邰夫人瞅一眼没有音律天赋,回回拿她琴声当催眠曲使的邰山雨:“总是你还给他留了余地,当真拒绝得死死的,他今日便不会登门。”

邰山雨:啥?

“我一直拒绝得很死啊,我没有给他留余地啊!”被亲妈琴声培养起来的瞌睡虫一下子全跑光,邰山雨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九天外来的雷劈开了脑仁,也不好说是醍醐灌顶,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懵。

邰夫人给闺女一个“你自己慢慢瞎琢磨着玩罢”的眼神,便不管她,自收拾了古琴,并吩咐家中仆妇速去备茶水果品,另还得盯着邰爹和谢九,断不许沾一滴酒。关于饮酒,不管是邰爹还是谢九,在邰夫人这里都是惯犯,到家里从来不肯好好喝个茶,而是坐一块就拿酒当茶水吃。

“我留了吗?”邰山雨问她身边侍立着的使女。

使女笑而不答。

邰山雨是一个沉默等于默认的现代穿越者。

然后……

“要糟。”

“没拒绝死,还留余地,说明我的心不是一点波动没有。我这辈子长这么大,也就这么一次,答应吧,日后宫禁森森,谁知道会碰上什么鬼,不答应吧,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叫我念生意动?”

“怪就怪他为什么要去打江山,披皇袍。”

“唔,说到皇袍,居然不是huáng sè的,是黑色的耶。”

“那我到底是想太多的时候就已经……还是因为想太多才……”

不管怎么样,感觉都不是很美好呢。

使女:xiao jie,也许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因果。

“哎呀,我好烦啊,谢九好烦啊,我妈也好烦啊!”不指出来,让她傻傻的就这么耗下,耗到其中一个彻底缩回壳里去不好吗。现在好了,可把她给愁死啦。

谢籍:“这却冤枉我了,我何曾烦扰山山。”

邰山雨幽怨地盯着谢籍,整张脸上写满“你好讨厌,我拒绝自己可能对你心动的一切可能”。

对这写满的,谢籍未必能全读出来,不过女郎的嗔怪,他还是感受到了:“山山今日的妆面甚美。”

“是嘛,我妈今天亲手给我画的,是新琢磨的妆面,叫秋月。是不是感觉特别明亮,像是秋夜的圆月在脸颊上生晕光一样,我特别喜欢这个妆。”邰山雨在这方面,狂热不下于洛阳女郎们——每次都能在亲妈手底下看到自己美出新高度,心里超爽的好嘛。

谢籍:看吧,一下就顾不上讨厌了。

“山山学到了三成不曾?”

“别提这伤心事啦,我至今半点没学到,别说三成。我张这脸,这辈子就指望我妈啦,靠我,只能把我这脸给毁了。本来脸就不怎么好,再毁了,岂不彻底没法出门见人。”就算审美异常,美美的脸还是要的嘛。

谢籍愉悦地发现,小青梅在他面前又活泛起来,鲜妍明亮的样子,并非只妆面,更多是因那双明亮的眼睛:“仲秋在即,山山可愿同我镜台赏月?”

邰山雨:本来和女郎们约好要去镜台的,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不想去了。

啧,邰山雨忽然发现,自己很可能是个大傲娇!

#谢籍:所以你才嘴上这么不老实,身体这么诚实?#

#滚粗,讨厌!#

#哎哎哎,我说你滚那么远干嘛~#

#陛下:你让我滚我滚远了,你让我回来,不好意思,滚远了……#

#嗯?#

#陛下:我马上滚回来#

第十七章 世间言语难听,世人眼色难看

镜台并不算是洛阳左近什么知名景点,不过是个小地名儿,在附近两所村庄代代相传着,要不是有位诗人在山中迷路,偶登镜台,并作骈文一篇,镜台这个地名儿说不定会慢慢消失在历史长卷里。

嗯,这位迷路的诗人姓王,名勃,字子安,他更广为人知的事迹是为现代无数学子创作了必背必考的壮丽骈文《滕王阁序》。《临镜台》也许日后在诗歌史上的地位远远不如《滕王阁序》,但它的意义非常之深远——王巨巨发现这辈子浪够了,于是决定在镜台隐居。

隐居那一年,王巨巨其实还只有二十来岁,单身!

作为一个背过《滕王阁序》的穿越者,邰山雨听到王巨巨隐居镜台这事时,没想别的,就特别想去认识一下人家。王巨巨是活着就已经诗名传遍天下的存在,王巨巨乍隐居的时候,镜台那边几乎是天天有人去拜访,现在洛阳父老们是已经见怪不怪。

王巨巨现在已经到了随便上街,绝对不会有人围观的程度,连邰山雨这个穿越者都已经不稀罕围观啦。

忘了说,王巨巨和邰爹关系死铁死铁的,邰爹有时候兴致来了,半夜找不着人,能直接骑个马跑到镜台拍王巨巨家门,跟王巨巨说“睡什么睡,起来嗨”。话肯定不这样,但意思其实是一样的。

邰山雨提前一天就到了镜台,值得一提的是,王巨巨和邰爹直接嗨了一整宿。王巨巨第二天是顶着黑眼圈和一张纵“欲”过度的脸起来的,见到邰山雨,王巨巨未语先叹气:“七娘,酒虽好,不可多舍。”

“我何时舍他好多酒啦……三叔等我会儿,我去看看我从家里带的酒。”邰山雨都顾不上和王巨巨唠嗑,直接往后边奔去看她好容易才从邰夫人那里要来的酒,那可是她准备今天晚上招待女郎们的。

走到后边一看,带来的十几坛酒,只剩了个零头。

“这是我用来招待女郎们的,他可真能喝!”

“吾虽居隐深山,久不闻嚣境,但好酒仍具,七娘大可不必忧心如何招待闺阁好友。”王子安挺担心他这侄女为几坛酒追着揍她爹——山中到底不比市上处处平坦,邰老弟老胳膊老腿,别在哪儿跌了。

“谢谢三叔。”邰山雨深感王巨巨的温柔,待邰爹起来时,她也非常温柔地冲邰爹“嘤嘤”哭了好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