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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24)

谢籍可谓怒意滔天,要是只有他出行,遇上这样的事就算了,好容易和小青梅出来玩碰上这样的事。别说出事的官员,就连那乡民谢籍看着都没好脸色,还是邰山雨长叹一声加一句“乡民何辜”,把谢籍的怒意消去许多,他才没当场发飚。

“山山说得是,乡民何辜。”既然乡民无辜,那有罪的就是当地官吏,谢籍一边继续命车驾往北郊猎场去,一边命人去把乡民所告的官吏提来,另着人去知会考功司。

北郊说是洛阳北郊,但并不在洛阳所辖,乡民状告的也不是哪个衙署的官长,而是当地一名在地方官吏庇佑下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乡绅。乡民倒不是不想告,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告谁,大雪天来拦御驾,也是委实生存不下去了,不然可能还会继续忍着。

邰山雨听完前因后果,不禁心生感慨:“九叔,这天下的百姓大抵都是这样的罢,只要还能活下去,不把人逼上绝路,都能苦捱着,有衣穿有屋住再能有点盼头,日子便苦捱着也常觉得一丝甜。”

谢籍听完小青梅的话,便知这事当怎么处理,当然是从严处理。问明事由,当真如乡民状告的那样,便将那乡绅与一干官吏拿下,严加问罪:“山山放心,必将此事处置妥当。”

经这一番,谢籍觉着日后得叫邰山雨多长个心眼,天下百姓不只有甘愿甘捱着日子去盼那一丝甜的,也有穷山恶水刁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只信一面之辞,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然哪来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你要对他们好一点,因为我也是百姓。”邰山雨还是很质朴地期盼着,她的九叔是个英明君主,她大概永远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思维从民转变为“统治阶级”,所以会盼望一个恩泽广被的天子。

听着这句话,谢籍的心肠顿时间柔软下来,看着他家小青梅的眉眼,觉得小青梅是天底下最好看,心地也最好的女郎:“好。”

因为小青梅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所以,他必将继续为英雄所为之事。

“那我就不等你啦,先去滑雪,你把事情处理好再来同我一道。”邰山雨也怕自己影响谢籍,因为大部分人心中都有对弱者的同情,想要公平公正,就不能让这份同情妨碍到判断,尤其是她九叔好像有一颗恋爱脑——我心上人说什么也对。

“且去,注意安全。”

邰山雨解下裘衣,冲谢籍扬扬手,便踩上滑雪板从平缓开阔的山坡上滑下去,北郊猎场的营地就在山坡下,她多玩几趟乡民告御状的事说不定就已经审理分明。才滑出去三五米,邰山雨便发现使女没跟上,遂停下来看向在身后的使女,竟还在原地站不起来:“去年不是来滑过,怎么又不会啦?”

使女:“xiao jie,去年同你来的不是我,去年是阿惠来的,今年阿惠嫁了。”

“没事,别急,我教你。”邰山雨说着又返回出发点,教使女横板站立以及滑雪的一些小窍门小技巧,“这里山势平缓,很适合刚学会的,你试试,我就在下边,要是害怕,我拉住你停下。”

使女倒是不怕,而且学得很快,不多时就能和邰山雨一前一后滑得欢快。

滑好几个来回,使女体力不支地拒绝再上去滑下来:“xiao jie,我实在动弹不得了。”

“好吧,我再来两圈,你在这里歇着,我这边有宫中侍卫看着没碍的。”邰山雨说着便再次坐雪橇从旁边山势更平坦的地方上山,然后再滑下来,如此两趟,邰山雨才心满意足地拉着使女一起下山去。

此时山下已经满营地沉默与低气压,中书令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在外边围着火炉不言不语。还是看到邰山雨下来,才有了点笑意和暖意:“七娘来了,冷不冷?”

“不冷,王伯伯,怎么回事,我看大家脸色都不好的样子。”

“怎么好得了,七娘进去劝劝陛下,生气太过容易伤身。”王甫说着起身和邰山雨一起往御驾所在的营房去,一边走一边说明原由,“陛下有位自小交好的友人陈奉德,原也是个与陛下一样成日……咳,后来许是见陛下上进,便也把心思用到了正经的地方。陈奉德在河阳为官,恰是乡民所在,虽旧年纨绔,为官却是个一心为民作主的,诶……”

“陈奉德怎么了?”

“双腿尽废,陛下知晓原由,命人去将陈奉德请来,看过后便成了如今这样。”王甫也是遗憾不已,同时也有点不是滋味,“这亦是我失职,天子脚下,竟出了这等大事,陈奉德壮年英长,本应有大好前程……”

谢籍和邰老爷认识许多年,是以谢籍的亲朋好友,邰山雨多半都知道,陈奉德她自然也知道。说是纨绔,其实是个心肠特别柔软的少年人,谢籍同他交好多年,邰老爷一直说两个都是深怀赤子之心的孩子:“还在里面?”

“已移去了太医处,此时陛下独在屋中。”

邰山雨闻言停在门前,想了想轻轻敲门,屋里正怒火中烧的谢籍很知道除了邰山雨,没人会敲他的门,是以忙起身给邰山雨打开门:“山山已回来了,冷不冷,说好同你一道滑雪,到底没成,山山莫怪。”

两眼相视的一瞬间,邰山雨真切地感受到了谢籍的怒意,但在眼神触及时,很快化作柔波,饶是如此,邰山雨也深知了谢籍有多气怒冲天:“这会儿不能气呢,我们要帮陈二哥,还要给乡民一个公道,等问题解决,我们再来慢慢生气好啦。”

谢籍看到邰山雨便不气了,怒意一消,怎么处置便也有了头绪,遂揉揉邰山雨的发,叫她进去暖一暖,他则去与中书令王甫一起处理今日之事。

第三十一章 他好会骗,我不扛骗

及至夜深,河阳一干官吏悉数审理结束,当问罪的问罪,当罚的罚。让谢籍稍感一丝宽慰的是,并非没有持节守操的官吏,也因为他们,谢籍的怒火没有再往上升,而是在昏昏灯火下看着小青梅睡颜,一点点升起柔肠来。

是啊,即使为小青梅能安安稳稳在灯下酣睡,也不能纵容自己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样会陷小青梅于危险中,也会让小青梅怕他。轻轻撩开小青梅那一缕耷在脸上的头发,见小青梅痒痒地皱皱脸,谢籍禁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收回有些酥麻的手指,指腹间的滑腻细嫩触感,让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快点醒吧,再不醒,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什么。”

小青梅可不管那么多,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现在困了,当然睡得踏踏实实。即使小青梅到底没醒,谢籍也终究没能做点什么,且还得把屋子让出来,自己另觅一间住下,谁叫小青梅把他的屋给占了,他又有贼心没贼胆。

第二天早上醒来,使女捧着盆进来叫邰山雨洗漱时,她还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在床上fā lèng,愣半天问使女:“什么时辰啦?”

“卯时初刻。”

“啊!昨天不是说九叔回来你喊我吗,怎么没喊?”

“陛下不许,见xiao jie睡得安稳,陛下都没舍得叫醒xiao jie,自己另寻屋子睡去了。”使女从前是断不会给谢籍说好话的,但是现在不一样,邰山雨点了头,再怎么夸也不会影响到邰山雨关于终身大世“是”与“否”的判断。

邰山雨抱着被子,心里有点甜甜的,起身趿鞋洗漱罢,她便同使女一道去寻谢籍吃早饭。早饭也是邰家常能见到的式样,种类多份量少,每样刚够几口,挑合胃口的吃,一圈吃下来刚好能吃个七八分饱。

“九叔,陈二哥怎么样了?”邰山雨很记得这个回回见面,都必拿点小零嘴逗她的少年郎,只是不知当年的纨绔少年郎,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谢籍:欲言又止!

“分明我与陈二同龄,为何山山从来管我叫叔,管他叫哥?”这个问题,谢籍好些年前就想问了,那时候不好意思,如今是脸皮厚了,陈二又出现了,于是这个问题冒出来就不再是欲言又止,且是不说不快。